東平郡王的叔父穆栩聽說侄孫女兩年前曾被牛大奶奶害得滑胎,怒上心頭,手舉寶刀撒馬趕到鎮國府,口中還喊“牛繼成出來受死”。鎮國府的門子不知出了何事,嚇得連滾帶爬去裏頭報信。

    牛大老爺聞言頓時誤以爲穆老爺子得了信兒,不滿他們家這麼快就開始替牛繼成尋繼室,忙說:“這個老穆性子不好,不可與渾人計較!先關了大門,快些打發人去東平王府請王爺來。”門子們便趕着關上大門。穆栩也曾是一員鬥將,連敵國城門都劈開過,區區府門算什麼?掄起寶刀一壁罵一壁砍,硬生生把鎮國府兩扇正門劈倒了,騎着馬闖了進去。他手裏提着刀呢!誰敢攔他?一路直奔正廳。

    牛大老爺聞報大怒:“欺人太甚!”也蹭蹭的往外跑。早有人報給了其餘主子,牛繼宗恐怕出事,也拔腿就跑。

    牛繼成可巧在他母親跟前,聽說了轉身就要走。牛大太太喊道:“莫去!那老瘋子就是來找你的!”

    牛繼成道:“既是來找我的,我不出去,難道讓老父替我頂着不成?再有,我縱再娶也會替穆氏守足了孝,並無對不住她之處。他是長輩也得講道理。”牛大太太死死的拽住他的衣袖,牛繼成非要走。母子二人拉扯了會子,“滋拉”一聲,牛繼成的袖子破了;他遂拿起腳來就跑,眨眼沒了影子。牛大太太急的在屋中跌足不已。

    這會子牛大老爺已趕到外頭,只見穆栩的馬在主院尥蹶子,嘩啦啦的拉下一堆熱騰騰的馬糞,罵道:“老匹夫!你找死麼?”幾步衝進廳中。

    卻見穆栩手持長刀立在正當中,面沉如黑鍋底,森森的道:“可算有人出來了。老夫還當姓牛的都已死絕、只剩下娘兒們。”

    牛大老爺怒道:“姓穆的,不要欺人太甚!這是我牛家!”

    穆栩冷笑道:“你家又怎樣?今兒不替我侄孫女討回公道,老夫拆了你們牛家!”

    牛大老爺道:“你又發什麼瘋?你侄孫女自己非要黑燈瞎火的去進什麼香,我們府裏也找了她這些日子……”

    穆栩插話:“她爲什麼要去進香?”

    牛大老爺怔了怔:“……我哪兒知道。女人家不就愛進個香拜個菩薩麼?”

    穆栩眯起眼來:“你許是不知道,且問你那好兒子可知道。”牛大老爺一愣。

    這會子牛繼宗已趕來了,見他老子並未與穆栩動手,鬆了口氣。纔要說話,穆栩擡目瞧着他:“牛繼宗?”牛繼宗上前作了個揖纔要開口,穆栩先沉着嗓子道,“你娶了個好媳婦!”牛繼宗眼角一跳,打了個冷顫。牛大老爺看長子忽然矮了氣勢,頓時有不詳之感。

    耳聽外頭有人喊“二爺來了”,牛繼成跑了進來。他看屋中沒人打架,也鬆了口氣。還未曾張嘴,穆栩盯着他道:“姓牛的,你兒子來了,不如你問問他,我侄孫女爲什麼要去進香。”

    牛大老爺趕忙問道:“老二,怎麼回事?老二家的作什麼去進香?”

    牛繼成茫然道:“近日京中傳聞說香山清明庵有觀音菩薩顯靈,她纔去的。許多太太奶奶都去了。”

    穆栩哂笑道:“牛二爺何不向令尊大人說清楚?那觀音菩薩顯的是什麼靈?神佛菩薩靈驗的廟宇多了去了,我侄孫女又爲何非要去那處?因爲什麼緣故她非要去那處不可?”又轉頭冷颼颼的盯了盯牛繼宗。

    牛繼成抽了口氣,與他哥哥對望一眼。哥倆心下都明白:東平王府怕是知道兩年前穆氏滑胎之事了。一時默然。牛大老爺尚不明所以,低聲催道:“老二,怎麼回事?”

    穆栩垂着眼皮子道:“怎麼回事?怎麼說不出來了?心裏頭有什麼鬼不敢說出來?”

    牛大老爺道:“縱是你要她去的,意外之狀也怨不得你。”

    穆栩紅了眼眶兒:“倒是她自己要去的。”

    牛大老爺頓覺不好,過了好一陣子才道:“不論什麼緣故,也得好生說說,辯個道理。”

    穆栩立時道:“說的很是!縱是死了也得死個明白、辨個道理。”

    牛繼宗閉了眼,“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老爺……原是兒子的不是。”

    牛大老爺大驚:“與你什麼相干?”手心頓時捏出汗來。

    牛繼宗垂頭道:“是我媳婦糊塗……”

    牛大老爺鬆了口氣,暗想:莫非是後院女人賭氣?偏穆栩冷笑道:“我那侄兒瞎了眼,看上了牛繼成。牛家小子!”牛大老爺不禁頭疼:喊他呢。這老頭比他大一輩兒。卻聽穆栩接着說,“你家這個老大不輸給老二。”

    牛大老爺嘆道:“事已至此,有什麼緣故說明白了。”

    恰在此時,外頭有人來報:東平郡王來了。穆栩道:“她老子來了,你們商議,我老人家聽着。”

    牛大老爺趕忙迎出門去,將東平郡王接了進來,二人落座。穆栩不坐,單手環刀抱在懷內,若不是臉黑竟有幾分像是廟裏的關公老爺。牛家哥倆面白如紙,牛繼成見了岳父趕忙也跪下了。牛繼宗遂老老實實說了當年他媳婦所爲;穆栩在旁拿話逼着牛繼成也說了清明庵之傳聞。

    牛大老爺恨不能挖個洞鑽進去,臉上燙得能煮開水,恨聲朝長子道:“這樣的女人你還護着她做什麼?”

    牛繼宗低聲道:“兒子知道時母親已處置過一年多了;再則還有兩個孩兒……”

    穆栩忽然開口道:“令堂處置得好生公允。”

    牛大老爺愧然望着東平王爺:“親家!實在……實在是……”連連搖頭說不下去。

    東平王爺淡然道:“聽賢侄的意思,那事兒已處置過了,不便再提起,可對?”牛繼宗垂頭不語。東平王爺冷笑一聲,“既這麼着,牛二爺如此大才的女婿,我們府裏也高攀不起。和離吧。”

    牛家爺仨俱愕然:“和離?!”

    東平王爺道:“賢婿也無須替我兒守什麼妻孝,自此我兒與鎮國府再無瓜葛。若尋着了屍身,葬入我們穆家的祖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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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繼宗急道:“王爺!哪兒有人死了和離的!”

    東平王爺倦然道:“人雖沒了,縱是魂兒小王也捨不得留她在牛家受氣。不如和離的乾淨。”乃冷笑道,“不然,小王還能如何?”

    牛大老爺道:“親家不解氣,再追加那婦人些懲治也使得。人死和離,且不說兩府的顏面,怕是要成京中笑柄。”

    東平王爺淡然道:“小王無意與婦人爲難。人都沒了,還要顏面作甚?”

    牛大老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抱着刀的穆栩,咬牙道:“老大,你那媳婦忌妒亂家,已犯了七出之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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