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逃婚,王府亂了套。新娘子乃將門虎女,受不得這個委屈,飛奔出門奪了匹馬跑回孃家。她家裏尚不知出了何事,見她回來大驚,趕着追問:“這是怎麼了?”新娘子紅着眼一路跑回了自己屋裏,掀開帳子撲上牀去。眼中才剛蓄了淚尚不及流出,只見枕頭上明晃晃的擱了張箋子。拿來手中一瞧,上頭寫着:“君亦無奈,我亦無奈;君亦無辜,我亦無辜。長痛不如短痛。致歉,再歉。”歉有何用?新娘子“哇”的大哭起來。

    這會子她母親已趕着進來了,又問緣故。擡目一眼看到了那箋子,取出去命人送給男人們瞧。過了片刻,送嫁的幾個兄弟也怒氣騰騰回來了。家中幾位男子傳看了一回箋子,上頭的字跡他們認得,委實乃楚王所寫。此事清楚明白,楚王撂挑子、跟肖氏跑了。衆人面面相覷、沒人知道該如何是好。

    倒是新娘子之父冷笑道:“愛美人不愛江山,好的緊。他不要,有的是人想要。”

    恰在此時,有門子進來回到:“府門外有客人求見。”

    “請進來。不論哪一個都請進來。”這將軍負手道,“你記着數兒,且看今兒能來幾個。”乃抖袖子走去書房候着。

    這會子楚王府中裏裏外外上上下下如亂麻一般,太后早已昏厥過去。荊州知府蘇韜道:“既是不久前還看見了,想來也走不遠,先找找吧。”衆人正沒個主見呢,聞言頓時張羅開了,派人出南門外順着大路追過去。又有許多老臣聚在廳中議事。

    過了會子,有個太監在楚王屋中尋到了一張箋子,上頭寫着:“不願爲李後主、宋徽宗。”正是楚王筆跡。

    蘇韜看了嘆道:“也好。時值亂世,仁主不好做。”言罷竟負手出門,揚長而去了!衆人愣了。方纔不就是他提醒追回王爺的麼?莫非是冷了心?互視半日,長嘆一聲。

    到了下午,楚王並未追回,太后請幾個要緊的老臣閉門議事也未曾商議出結果來。聽聞楚王那未成親的老丈人家中門檻已經被踏斷了。

    是晚,有位老臣受太后之託去驛館見蘇韜,進門卻見了幾個包袱。蘇韜笑道:“纔剛收拾妥帖,明兒一早就走。”

    那老臣忙說:“國家危急之時,蘇大人豈能就這麼走了?”

    蘇韜道:“身爲一方父母官,護衛百姓乃蘇某之職。眼看烽煙將起,下官也管不得別的了,唯有護住荊州爲先。”

    老臣大驚,拖住他道:“蘇大人這話是何意?烽煙將起?”

    蘇韜道:“依下官看,莫要去找王爺了。縱然將他追回又如何?既無心爲王、也無力爲主,壓根兒坐不穩這王位。他在外頭還有條活路,回來必死無疑。”

    老臣道:“故此我等才須盡心輔佐。”

    蘇韜淡然看了他一眼:“我等從前不曾盡心輔佐麼?”老臣啞然。蘇韜道,“天下事,並非盡了心力皆可成的。如今王爺已失了軍心,再如何也挽不回。幾位王叔各有本事、誰也不服誰,九成要兵戎相見了。楚國之鄰皆強敵,一旦動了刀兵……”他長嘆一聲,“不知道哪家會打進來。”

    老臣急道:“蘇大人,你想個法子啊!”

    蘇韜搖頭道:“俗話說,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咱們都是秀才,人家都是兵。再利索的嘴皮子也扛不住人家一刀砍的。王弟年幼,縱然弟代兄娶人家也未必答應。再說,縱然答應了,人家那臉也沒處擱。何況諸位王叔又不是傻子。太后能給的,人家都能給。王爺唯一比他叔父強的便是身世。倘若王爺的兄弟能兄終弟及,何以先王的兄弟不能兄終弟及呢?”

    “這……如何是好?”

    蘇韜嘆道:“什麼如何是好。回去挖壕溝,防備敵襲。”他擡頭看了那老臣一眼,“走慢了許就走不了了。”老臣頓時變了臉,又杵了會子,趕着回去見太后及其餘諸位大人。

    書生終歸是書生。饒是蘇韜已提醒過,這幫人仍舊不緊不慢。商議了大半宿,太后預備次日親去向楚王那老丈人賠禮。蘇韜則是大清早趕出城門一溜煙兒走了。殊不知蘇韜因昨日之舉已惹了許多人的眼,盯着他的不少。盯梢的見他跑了,紛紛回去告訴各家主子。不足半個時辰,逃也似的跑了數十名官員。驛館中有些大人不知出了何事,見旁人跑了他們也趕緊收拾東西跑路。到了中午,城門便被兵士攔住、不許隨意出入了。太后去給她那沒結成的親家賠禮,便被軟禁府中沒放出來。

    後頭數日,蘇韜所言不知怎麼的傳得滿城風雨,人人都聽說了。老百姓什麼都能受着,唯受不得打仗。古人云,寧爲盛世狗,不做亂世人。打仗便是抓壯丁、殺人放火、屍橫遍野,男人沒命、女人也沒命。本來楚國的日子就比別國艱難,如今要打仗了還不趕緊跑?有家業的還罷了,那些貧苦些的便粗略收拾了些行李,打半夜開始就在城門口排隊,等着次日開城門好走。

    逃跑的這些本來就是些破落戶兒,心裏都盼着天下大亂、不止他們家破落,馬上要打仗的話旋即被他們傳到了楚國各處。一直沒亂的民心竟然亂了。自打去年起便有人在楚國各處攛掇人去南洋開荒得地,因南洋遙遠、去的人少。內戰在即的信兒一出來,頓時推得許多人呆不住了。依然是沒產業的跑得最利索:橫豎在家鄉也沒錢沒地,說不得讓哪家王叔抓了壯丁死在戰場;還不如去南洋碰個運氣。頓時有大片大片的楚民南下、欲往南洋而去。

    都城自然是愈發亂了。幾位王叔皆沒走,日日在楚王府上爭辯誰當坐那把椅子,偏又誰也不服誰。太后遭囚,楚王的兄弟沒人管了,也各自走動起來。已逃婚的楚王也顧不上了,官府不追他不找他,只當他死了。一衆老臣束手無策。

    這日,有個漢子在城中一小飯館喫飯,聽衆人說起國中之事,也開口道:“事到如今,不如依着當年京城那般,各位王叔分地而治。”

    有個書生便道:“合則強分則弱。楚國本來不大,若再分了,豈不是送給吳國燕國吞去?”

    “吳國燕國如今眼界大了,還瞧不上楚國這麼小的地盤子。”那漢子道,“眼下咱們楚國不就是諸位王叔本事相近麼?也瞧不出哪個是明主。俗話說,是騾子是馬拉

    出來溜溜。各治一地,過幾年便知道了。要說地大地小,與強弱倒是幹息不大。廬國小吧?咱們楚國跟人家打一仗試試?楚國左近小國本來多,境內也有幾處小國,再分分無妨。橫豎比內鬥好些。這十幾位主兒若是打起來,老百姓都跑到隔壁燕國去了——燕王派兵去外洋打地盤了,未來數十年皆最缺人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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