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甄大人對面而坐, 開始談條件。甄茴乃道:“福建可以出兵助吳王太孫奪回金陵。”

    甄藏珠道:“王爺怕是撐不到四月。故我方須得在三月底之前出兵。”

    甄茴與總兵鄭潮兒互視一眼道:“長江枯水季,海船入江恐有不便。”

    “無礙。”甄藏珠微微一笑道,“下官這趟來, 只欲借福建之名頭和陣勢。”

    甄茴大驚:“你們有兵?”

    甄藏珠點頭:“精兵。”

    甄茴眯了眯眼:“吳先世子不是個有本事在他老子眼皮子底下藏兵的主兒。”

    甄藏珠撇脫道:“上海港原本就不止是吳國在建,南洋馬來國主周冀乃大股東。兵是他的。但他身爲外洋國主,不便直接出兵插手我國。”

    鄭潮兒忍不住道:“那甄大人還來找我們作甚?只說是吳先世子藏下的私兵不就得了?”甄藏珠微笑看了看甄茴。

    甄茴思忖片刻道:“背父藏兵乃是大罪, 這名頭太容易被人抓把柄,會使吳先世子失了正統招牌。兵只能是借的,打完仗就得還回去。俗話說, 有借有還再借不難。想趁吳國內亂對吳國下手的,便得掂量下這支軍隊。”

    甄藏珠道:“馬來國送來的乃精兵, 數量不大。雖悄然拿下金陵足矣,也須弄些大陣仗去撐門面。人多才能嚇着人。”他望着甄茴道, “馬來國周國主保住了上海港的話語權,福建兵馬辛苦一趟只需出工不需出力、還賺個精兵名頭, 我們太孫可得吳國半壁江山……”

    他話還沒說完, 福建三人齊聲喊:“什麼?半壁江山?”

    甄藏珠點頭:“半壁江山即可。”

    甄茴道:“既可拿下金陵,爲何只要半壁?”

    甄藏珠道:“他們手裏拿着人質, 世子不知被關在何處。”

    鄭潮兒大聲道:“既兵圍金陵,自然能救他出來!”

    “咳咳咳……”章師爺咳嗽好幾聲, 給甄茴鄭潮兒使眼色。甄茴立時道:“也罷。這是你們吳國之事,我們福建不管。”甄藏珠微笑點點頭。甄茴吃了兩口茶道,“甄大人是想,福建出兵馬拉陣勢擺樣子, 馬來國精兵打仗。”

    “不錯。就依着甄大人方纔畫的那條線極好。”

    “走這麼一趟還挺辛苦的。還得替人擔個干涉別國內政之罪。”

    “請甄大人開價。”

    甄茴想了想:“我們福建也沒那麼缺錢。”

    甄藏珠道:“福建商船停靠上海港租金減半三年。”

    甄茴搖頭:“那與收錢何異?”

    “甄巡撫的意思?”

    “我知道上海港是個大港,建了這麼四五年還只建了個雛形,各色泊位都有。”甄茴定定的看着他道,“我要福建船隻的優先停泊裝卸出港權。”

    甄藏珠脫口而出:“甄大人好大的胃口。這個只怕不成。”

    甄茴淡然道:“甄大人磨蹭到現在還沒找到肯幫你們打掩護的主兒。”她嘴角掛了一絲極淺的笑意,“帶了‘國’字的都有王爺,你們太孫不願意讓同宗手裏捏着自己的把柄。其餘平安州只醉心商業,不會也沒閒心管這般閒事。江西蘇韜是個儒生,不會答應的。滇黔太遠。兩廣王子騰和臺灣賈璉,你們怕請神容易送神難。除去福建,還能找誰?”

    甄藏珠怔了片刻,讚道:“難怪甄大人能把持住偌大一省,非尋常人可比。”

    甄茴輕輕一笑:“甄大人只說答不答應。”

    甄藏珠苦笑道:“這個要求太過了。馬來國的船方有此特權。”

    “他們國主出了錢是吧。”

    “是,他們佔了股份的。”

    “福建也出。”甄茴含笑道,“我們也是富庶之處。”

    甄藏珠詫然。半晌,他拍案道:“甄大人想跟王子騰較勁兒。”

    甄茴並不否認:“他已佔了陸路先機。”

    甄藏珠思忖片刻,點頭道:“好。下官答應。”

    甄茴揚起眉頭,奇道:“這麼快就答應了?”

    甄藏珠正色道:“馬來周國主曾說,看一件事能否做成,只看其首領便好。若是福建先頭那兩位巡撫,下官不會答應——他二人一個思想陳舊不知變通,一個只惦記自家那一畝三分地。甄大人與他二位不同,乃是真心想替福建做事的。”他站起來道,“下官看好甄大人,願意與福建合作。”

    甄茴也站起來道:“多謝甄大人瞧得上本官。本官自不會讓甄大人看走眼。”二人對着作了個揖。

    章師爺在旁撫掌:“真真多贏。二位甄大人都是爽利之人。”

    鄭潮兒尚未明白這些利害,聽得雲裏霧裏。偏顯見旁人都明白,不敢露愜,遂只陪笑了幾下不吭聲。二甄與章師爺遂一道商議起細則來。

    到了中午,甄茴在衙門設宴款待甄藏珠,章鄭二人作陪。散席後,就請甄藏珠在巡撫衙門一處客房歇午覺,下頭再議論。福建三位官吏聚在甄茴書房。

    章師爺率先笑拱手道:“恭喜大人!”

    甄茴亦笑,意氣風發:“同喜。”

    鄭潮兒已憋了大半日,可算能問了:“大人,你要出錢幫着他們修上海港?有那份閒錢爲何不重修福州港?”

    章師爺搶先拍巴掌說:“那是長江入海口!咱們這會子投點子錢進去,日後還不定滾出多少錢來。鄭大人,你能挑最好最貴的火器買了!”

    鄭潮兒起先聽說爲了出兵相助吳國,甄巡撫預買新火器,歡喜了一場。不料甄藏珠又說只須他們去裝個樣子、擺個名頭,又恐怕甄茴可會不想買了。這會子聽章師爺所言,內裏一塊石頭落地,道:“但凡有我的火器,旁的我也不管了!”乃大笑。

    回頭想想此事,章師爺愈發覺得便宜佔大了,喜滋滋道:“豈止火器,咱們也該新修道路了。”

    甄茴道:“不止。我看臺灣府許多好東西,咱們都可以學來。他們學校就比我們好得多。”

    章師爺搖頭晃腦:“有了錢萬事好辦。”他兩個又對着笑了半日。

    鄭潮兒這纔想起來問:“這個甄藏珠

    爲何只要半壁江山?”

    章師爺反問道:“宋高宗爲何不願意岳飛救出二聖還朝?”

    鄭潮兒恍然。半晌,罵道:“好狠的心思!王八羔子!”又問,“大人不要錢、只要什麼離港權,那是極大的好處?”

    章師爺笑道:“鄭大人是武將,不明白這個無可厚非。上海港還在建,泊位不多。優先停泊裝卸出港權,與商賈而言可得搶佔極大商機。”他站起來道,“在下今日才知,甄大人爲官比戴大人強出去許多。不說旁的,單論這眼界便了不得。用不了幾年福建便不會遜色與兩廣了。”乃一躬到地,“願爲大人效犬馬之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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