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江湖又夢 >《往事》(一)
    這裏是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現在正逢早春,生機盎然,綠草鮮花鋪滿大地,偶有幾棵高樹點綴着,若能置身其中的話,想來無論做任何事都會不錯的。

    湖水被日光照得銀光燦爛,水面少有的平靜美好,卻不知它所掩飾的東西有多麼……

    此時,有一個跑起來樣子非常好看,膚色勝雪衣白賽霜,墨染似的短髮至頸的女孩不忍暴殄天物,飛身過樹如游魚分水一般避免了踩踏花草,幾個輕如無物地起落後鑽入水中,未等水波重平,一手提着一個人回到岸邊空地,搭住二人脈,皺眉搖頭,開始查看兩具屍體。

    一老一少,老人肥胖臃腫,彎腰駝背,眼小如豆,頭上寸發如針插頂,兩根細長但飽滿結實的鬍鬚全插入那少年的心口窩,仔細一看,鬍鬚末端藏有“牛毛針”之類的東西,可見此人外門暗器的功夫不弱。少年人身材矮小而健壯,腦袋比較大一點,雙手各拿一支長不過尺的判官筆,深深插入老人小腹,其形詭異可怖。

    要是一般女孩子早就嚇得不省人事了,可她現在正幹着連老仵作都未必能做到的事。

    突然,她身後有人說話,“本事越來越精湛了。”

    “我必須確定一下。”“你不是一直不齒東廠的所作所爲嗎?”“我只爲邵公公辦事。”

    說完,她用死人衣服擦了擦手站起身,白衣上多了些水跡,但仍如新,一塵不染。

    那說話的人此時走了過來,是一個精神滿面的老者,道:“確定了?”

    “‘老蝦米’幹攻戎,還有土及聿,錯不了。”“滿依人應該就在附近,一會兒準來,你想把她抓回去見邵公公?”“邵公公很想見她。”“滿依人要是落到邵公公手裏會怎麼樣你肯定知道,你們都是女人,一點兒不同情她嗎?”“我敢擔保,邵公公絕對不會難爲她。”

    女孩斷然地道。

    突然,他們身後有人媚笑,道:“小妹妹,你沒有嫁給過太監就不要隨便做擔保。”

    二人轉身,從岸邊不遠處一棵花樹後出現了一名錦衣濃妝的長臉美婦,向老人邊拋媚眼邊道:“六扇門總捕頭‘搜細獵微’司寇理碩。”接着,她一雙妙目又在女孩身上打轉,“六扇門女捕頭‘無骨白鰱’魚愛媛。”

    最後,眼睛停留在那一老一少的屍體上許久,眼神直直的,道:“很好啊,生前都喜歡水,在水裏打,在水裏死。‘猛龍吐須’、‘神來之筆’都是平生絕招,也算死得其所,哼,哈哈,哈哈哈……”

    開始還在勉強地笑,而後來她的笑聲中只有無盡地怨恨和傷悲,“魚捕頭,我和幹攻戎、土及聿之間的事你知道多少?”

    魚愛媛道:“也不算太多。你十一歲就嫁給了邵公公,他對你不錯還傳你武功。‘老蝦米’本是江洋大盜,倒是沒幹過太傷天害理的事情,可是仇家不少,更名改貌躲到邵公公府裏當了金魚把式,後來你跟他兩情相悅被邵公公撞破,他棄你而逃,你也跑到塞外委身於異族打穴高手‘碧眼書生’土美子,給他生了個兒子就是土及聿。”

    接着,司寇理碩道:“由於你們住得地方較爲閉塞,消息傳遞不通暢,十八年後土美子才知道你是邵公公的人怕事情敗露就想殺人滅口,土及聿不顧母子之情自己先逃之夭夭了。你僥倖不死,就用幹攻戎當年來不及帶走的一本寫有他畢生武功精要的祕籍做餌,誘使他們倆來此互相爭鬥,以瀉心頭之恨。”

    滿依人自從用異樣的眼神盯在那兩具屍體上就始終沒離開過,即使是在聽別人說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更是沒人能形容,“土及聿不是土美子的兒子,我跟土美子最初在一起是在中原,還沒到塞外就生了土及聿。虧我讓兒子隨他的姓,虧我伺候了他十八年,十八年來我什麼都聽他的,他說怎樣我就怎樣。沒想到最後他翻臉比翻書都快,一點兒不念夫妻情義。”

    “那土及聿是誰的兒子?”魚愛媛好奇地問。

    “‘老蝦米’幹攻戎的。”滿依人斬釘截鐵地道。

    魚愛媛大驚,道:“那他們不就是父子相殘了嗎?那你也……。”

    “報應。”滿依人用一種特殊的語調說出這兩個字,就連飽經人世滄桑這麼些年的司寇理碩也品不出全部的意味。

    此時,滿依人道:“司寇大人果然消息靈通,我風放得夠小心的了,還是被你知曉,‘搜細獵微’名不虛傳。”

    “其實我是推斷出來的。幹攻戎也這麼些年了,不可能身無長物,而金銀珠寶帶進廠公府很不明智。他視武如命,沒有徒弟也不知道自己有兒子,怎忍心讓自己一身技藝失傳,肯定著有書譜,所以在他逃走之前能留給你的只有武功祕籍了。這十八年他一直沒有做大案子,可見他衣食不愁,此時情景能誘他出來的更只有武功祕籍了。剛纔我用言語詐你,看來我是對的。至於土及聿,你恨死了幹攻戎,在你兒子面前必定沒少說他什麼,當時他正跟土美子學藝,人心隔肚皮,你不便拿出來,但多少總漏了點兒口風。土及聿現在正逃亡,武功當然越高越好,對武功祕籍也是求之心切,等到在此地見到了不難辨認的幹攻戎,自是你想見到的事情發生了。”

    滿依人道:“那司寇大人是跟着他們倆個來至此處的?”

    “也不全是,最近土美子被個對頭尋至一場拼殺露了行藏,我聞風而至,可還是晚了一步。他的屍體我檢查過不像是那個對頭所爲,倒像死於同門之手,土美子師父早喪,又沒師兄弟,唯一的傳人就是土及聿了,遂依着你兒子在屍體上留下的犯案痕跡一推敲,遂就一路過來了。至於魚姑娘,老朽願聞其祥。”

    魚愛媛道:“我是一條‘魚’,要找一個駝背長鬚的‘老蝦米’應該不會太費勁。”說罷她想笑一笑,而卻又沒笑出來。

    滿依人的目光幾乎凝固在幹、土二人的屍體上,自始至終都沒有移動過,別看她剛纔恨得咬牙切齒,可聽見土美子的死訊卻無動於衷,好像這世上除了看這兩具屍體就再沒有別的事可做,又好像生怕這父子兩個突然活過來逃掉一樣,也許她真地盼望二人能死而復生,然後親手殺了他們,“二位現在是不是想擒住我獻給邵公公?”

    魚愛媛道:“夫人,請相信我,邵公公既沒有怨您背棄他,也沒有怪您從廠公府帶走那些珠寶,公公只想見見您。”

    滿依人道:“我相信你,但是不知道外子能不能信你?”

    “嗯……是說夫人的丈夫嗎?”魚愛媛疑惑到。

    “對,丈夫,我現在的丈夫。乖乖!”隨着最後兩個字的高聲叫嚷,遠處傳來巨獸狂奔般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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