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江湖又夢 >《往事》(二)
    山東濟南府的大街小巷熱鬧非凡,司寇理碩像是想給魚愛媛散散心把她帶進一家茶館。

    茶館不算華麗但很大,桌椅板凳很陳舊但擦得很乾淨。

    司寇理碩找了張靠牆角的桌子,這是他多年養成的習慣,找茶博士要了壺龍井給自己,給她要壺茉莉花茶,打發夥計們上街把能見到的各種糖都買回一些來,因爲他知道魚愛媛喜歡喫糖,他也喜歡看她喫糖的樣子,那含着糖孩子般天真的笑容總令他回味無窮。

    現在桌上擺着十幾盤糖,有酥糖、果糖、蜜糖、夾心糖、芝麻糖、瓜子糖、高粱飴……甚至還有來自大草原的奶糖、江南的荷葉糖和海南的椰糖。

    可魚愛媛只是低頭喝着苦茶一口糖也沒喫,司寇理碩並不很失望,預料到的事。

    他也慢慢地品着香茗,獅峯龍井永遠是他的最愛,就像魚愛媛愛糖一樣。

    早晨剛過,茶館的生意出奇的好,已經有人站在門口喝茶了,把一個偌大的茶館擠得那叫“嚴實”。

    司寇理碩和魚愛媛也不得不坐在一條板凳上,十幾盤糖也併成三盤。

    難道說這裏的茶真有什麼奇妙之處嗎?但說來也奇怪,最前面有張空桌一直沒人坐不知爲什麼?

    “勞先生來了!”隨着這聲高喊,屋裏好多人讓出了一條過道。

    司寇理碩定睛門口,從人羣的縫隙中看見一個藍布長衫文生公子打扮的人進茶館了,足蹬嶄新的厚底青布鞋,摺扇在胸前搖着,容光煥發,似笑非笑地說着“讓衆位久等了,學生告罪。”

    人們也跟他寒暄着。

    那人來到那張空桌後面坐下,撂下扇子說道:“刀光劍影無邊涯,血雨腥風做朝花,恩怨分明夕才拾,清谷寂島是我家。”接着他從袖子裏掏出塊小木頭,一砸桌面,“四句定場詩念罷,咱們書接上回。”

    敢情這位是個說書的。

    別看剛纔這裏面跟蛤蟆吵坑似的,醒木一摔登時安靜。

    “上文書咱們說到金錘鏢局的總鏢頭姓趙名柱字茨典,外號‘鐵掌’,手摸金錘腸子都快悔青了,本想收山前光耀一把,可沒成想差點兒沒把老底兒賠上,剛想到這兒,一支三棱透甲錐掛着風就射來了,可不是奔他來的,有道是‘射人先射馬’奔馬脖子來的。說時遲那時快,趙鏢頭來個海撈兒,要說‘鐵掌’趙茨典手底下可不是白給的,明明抄住了,那箭貼着他手心愣往前擠出半寸多去,把馬紮得是又叫喚又蹦高,好懸沒把老趙給掀地上去。就這會兒工夫,別人也沒閒着,又一支箭射向鏢旗的杆兒,這支和上支還不一樣,箭頭是燕尾型的,跟剪子似的。這鏢旗一倒,那可是奇恥大辱,‘插翅彪’袁滑飛身縱起奪過趟子手手裏的旗杆一個勁兒地後退,不行,勁兒太大,袁滑連忙繞着鏢車轉開圈子了。您聽清楚了,可不是老袁急瘋了,他轉圈兒是爲了把箭上那股勁兒給卸了。這邊趙鏢頭穩住馬一看,前面站定一人,緊身黑衣跟射來的箭一樣溜光水滑,筆挺地站着,手裏拿着一張三尺鐵背彎弓,那弓背看着就不薄,樣式是上下兩個凸弧,兩個凸弧之間是平的,兩端各長出一截子來,那弓弦是用鋼絲擰的,雖形似反曲弓,但較之分量重力道猛,能使這種弓的人就算是力氣小也小不到哪裏去,不過要是老拉這張弓,說不定胳膊就會受損傷,有可能時好時壞,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耽誤事兒了,背後揹着虎皮兜子,甭問,準是裝的箭。衆位,您猜來的是誰?”

    胳膊受損傷的事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從說書先生的語氣和樣子來看,挺厭惡這個射箭的。

    旁邊茶博士端碗茶走過來笑着道:“勞先生潤潤嗓子吧。”

    說書的點頭稱謝,喝口茶繼續道:“不是別人,正是原來威鎮西北,驚弓鏢局的總鏢頭,‘且留日在’羿煩耀。絲綢之路上曾經射中過漠匪頭子‘大漠雕王’烏單強,江湖傳聞他是后羿之後。自從當年亮鏢會神弓對鋼斧,被海天鏢局總鏢頭冷察冷無情打敗之後,一賭氣把買賣關張,跑回中原和另外三人當了大盜,四人並稱‘弓錨刀槍’,專找鏢局麻煩,尤其是海天鏢局。前文書咱們交待了,趙老鏢頭這趟鏢正好是送往海天鏢局的。只聽羿煩耀口中道:‘羿大爺平生最煩什麼,名字裏已經帶出來了,可你們喊鏢非喊那個字,成心惹我是吧?好啊,想活命的留下鏢車滾蛋,別讓老子費勁。’趙茨典沒聽他亂哼哼,催馬掄錘奔他就過來了。羿煩耀又是三支箭射來,老趙剛想躲,可支支擦着他的衣服就過去了。羿煩耀根本沒想射他,只聽身後慘叫連連,原來羿煩耀的箭一共穿了四個趟子手的胸膛。老趙回頭觀望心疼得眼淚都掉下來了,又聽風聲,三支箭已到跟前,一支射他跨下馬,一支射老趙,一支射他拿金錘那隻手的虎口。他急忙撥轉馬頭躲過一支,此馬雖非名駿但必定在身邊多年,實不能捨。手中錘往外一撩,但箭射的地方太邪門,爲保全手只得扔錘,眼看射前胸的那支實在躲不開,老趙吐氣吸胸,一低頭側身用牙硬生生咬住了箭頭,擡頭啐箭帶出一口血去。”

    此時茶博士把他眼前的茶碗續滿,他端起來喝了一大口。

    有心急的就催上了,“快說呀!‘鐵掌’趙柱死了沒?”

    說書人不急不忙地放下茶碗,道:“若問老趙生死如何……”旁邊的茶博士捧着笸籮在衆人面前走過,口裏喊着“您費心”、“您受累”。

    人們開始往笸籮裏扔錢,而後還聽見一連串的謝聲。

    這會兒,他走到了一個衣着最華麗,手上拿着翡翠鼻菸壺的人面前,“七爺,您賞句話吧。”

    這位七爺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嘴裏蹦出倆字,“沒帶”。

    茶博士一笑,高叫道:“鄧七爺沒帶錢……”

    在場有不認識鄧七爺的就笑了,心說話:這倆子兒都不樂意給,摳兒得夠可以的。有認識鄧七爺的暗暗替茶博士捏了一把汗。

    姓鄧的這位先瞪了一眼,隨後又皮笑肉不笑地道:“七爺又有了。”隨後,他掏出一吊錢撇進笸籮,別人看着沒什麼,那是因爲有笸籮擋着呢。

    可一旁的“搜細獵微”眼睜睜地看見暗地裏有兩枚銅錢猛打茶博士腿上“犢鼻”穴,手法利落強勁,只要中招這位茶博士以後只能趴着走道了,不過倒也一點不擔心,觀察這肩上搭着條毛巾的茶博士好半天了,拿着挺大一個裝滿水的銅壺給客人倒茶全是八成滿,可見手上的勁力不弱,而且一滴都不會灑出來,火候更是不一般,這麼多人的茶館拿着開水壺來回走誰也燙不着,身法靈便且不說,還經常把手墊在滾燙銅壺的外面,手心緊貼上竟然一點事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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