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江湖又夢 >《後悔》(三)
    黃昏,南京城內,一個望而生厭的胖男人在一條衚衕裏,藉着與一位老嫗錯身而過的機會偷了老嫗的青布荷包。

    這讓“笑野貓”竇旎紈看在了眼裏,忖:幺勺下,你放出來了。好小子,回老家了還不老實。看我怎麼教訓你。忖罷她打定注意,從袖子裏掏出一軸暗顏色的細線,細線前面拴有一把比銅錢眼還要小的鋼鉤,上了房以後盯住幺勺下,趁他一拐彎的機會用線鉤從他懷裏鉤出了那青布荷包,竟令他一點感覺都沒有,然後又馬上找到那個沒走出多遠的老嫗,神不知鬼不覺地放回了老嫗的懷中,然後又在大街上尋找了起來。

    不久,一張胖臉,臉上有痣,痣上長毛,再加上一副爲富不仁的神情,這些一映入竇旎紈的眼簾就馬上符合了她的心意,決定就是這個了。

    這個胖財主是個放高利貸的,剛剛收賬回來,邊走邊抱怨當初的利息放少了,要不然就不單單是人家的一所房子歸他了,連人家的老婆和女兒他都想要,可想着想着就不想人家的老婆和女兒了,一個比那家的老婆和女兒更標緻的大姑娘正在前面看着他,如貓的一雙美目媚成絲,他立刻就心猿意馬,不是沒有過相好的,可怎麼比……

    正邊看邊亂想之時,大姑娘笑媚未消,可肩頭輕巧地一扭轉身走了。

    他能讓她走了嗎?馬上發足就追,可說來也怪,開始他沒幾步就追近了,眼見自己的手指尖就能搭上漂亮大姑娘的香肩,可之後無論他怎麼快追,他和她總是保持着指尖外一寸的距離,就是讓他好像立刻能碰到,又好像永遠碰不到。

    就如此,一走一追過了三條街,胖財主的機會來了。

    大姑娘似是腳下一滑足下不穩。

    他立刻上前一把攙扶住,大姑娘一回頭,兩人的鼻尖都快碰上了,不用猛吸氣,就有一股讓人面紅心跳的處子香直衝鼻孔,可他卻像被定身法定住了一樣,什麼動作都沒了,只是瞪大本來不大的雙眼,死死盯着大姑娘的臉,連喘息都快停了。

    還是大姑娘“救”了他,可能是怕他憋死,一隻右手輕輕一推他,借勁離開了“懷抱”。

    可他並沒有追,都傻住了,等醒過神來,目視着姑娘剛想追,卻被一個低頭快走道的人撞了一膀。

    “沒長眼啊?”他“怒吼”到,可卻沒去尋撞他那人的晦氣,任那人快快地走掉了,可再找那美麗的大姑娘卻……

    幺勺下偷了東西做賊心虛,急於找個沒人的地方看看自己今天的“紅利”,所以對自己懷中的贓物似乎變了形狀的輕微感覺纔會不在意,所以纔會走路不看人,等到了一個死衚衕的旮旯,掏出來一看,青布的荷包竟然變成錦絲織就的了,但裏面確是空空如也,也沒關係,光這個荷包至少也能換十天的好酒錢,當正被竊喜衝昏頭腦的時候,也不可能發現慎縝帶着胖財主跑來了,直到胖財主一把搶過自己的荷包。

    “就是他!就是他剛纔撞了我一下,後來我的荷包就沒了!”胖財主一面大叫着一面打開自己的荷包查看,“我的錢呢?交出來!”也不聽幺勺下的分說,他上去就搜身,肯定是搜不出來,揪着幺勺下就打,邊打邊“審”。

    慎縝在一旁也不阻攔,“前幾天有位老人,讓個痞子搶戒指把手腕和前臂給摔壞了。那也是你乾的吧?”

    “沒……沒搶成。”幺勺下沒胖財主勁大,又不敢過分地反抗,邊做無謂的抵擋邊說到。

    “什麼沒搶成?就從你手裏拿過來的你還抵賴!快說!我的錢在哪兒?”胖財主更瘋狂地大喊到,下手就更狠了。

    慎縝看着被打得“嗷嗷”怪叫的幺勺下,眼裏沒有一點的同情,“你沒搶成的那位老人是老太公的兒女親家。”

    幺勺下現在是倒黴之上再加晦氣,渾身上下被打得青一塊紫一塊的,之後還得下大牢。

    把姓幺的關進牢裏,慎縝也該回家喫飯了,家裏是三間房一個小院,不是他當了捕頭後置辦的,是他已故的父親留給他的,所以破舊了一點,但修繕得還不錯,屋裏更總是被打掃得整齊潔淨。

    他的妻子訾呢喃是位清廉小官的女兒,詩詞文章自是精善,家務活也是拿得起來放得下,尤其是燒得一手好菜。

    慎縝還沒進屋就聞到了香噴噴的飯菜味兒,四個葷素搭配得當的炒菜,中間是一條大鱖魚,還有一小罈子正燙着的花雕,他之所以不是個貪贓枉法的人,這與老師的嚴厲教導分不開,再有就是他有如此一位賢惠妻子,可說是夫復何求,讓人景仰的恩師和稱心如意的妻子不是誰想有就能有的,也只能靠上天的恩賜。

    “淨淨手喫飯吧。”訾呢喃說着給滿上了一杯黃酒,“鱖魚是水二哥送來的,說讓咱們嚐個鮮。”等慎縝坐下,她把一副筷子遞給了他,又夾了塊魚到他的喫碟裏,三杯酒下肚,一碗不涼不燙的米飯送到了他的面前。

    等丈夫酒足飯飽她自己也放下了碗筷,“你們兄弟五個明天是不是要去……”

    “沒事的。”慎縝打斷了妻子擔憂地詢問,“我們五個兄弟心齊,明天不會出什麼事兒的。何況誰又敢拿我一個府衙的捕頭如何?”

    “唉。”訾呢喃嘆着氣眼神茫然轉過別處,“我的八字是不是有什麼衝撞你的?家裏有麻煩不說,外面又……”

    慎縝又馬上打斷了她的話,“外面有我呢。他要是再敢來咱們家你就把門閂上不去理會。我看他能怎麼樣?”

    她的眼睛又扭轉了回來,看着自己的丈夫道:“其實……其實邵公公的這個螟蛉義子……也不能算是太壞的人。”

    “他不是壞人,難道說我是壞人。”他的語氣稍微硬了一點。

    訾呢喃立刻不再說話,轉下眼神,面上的表情微微傷苦。

    這時慎縝抓住了妻子的手,撫慰地道:“別擔心了,一切都會過去的。明天記得把魚熱一熱,中午我回來喫。”

    這個黃昏轉天的早晨,宮記工匠鋪的宮就正把銅打製得跟線一樣細,至於那客人爲什麼要打銅線就不得而知了。估計就是喫飽了撐的沒事幹,故意難爲難爲這位聖手匠人。

    銅線打完了,宮工匠喫早飯,一大海碗比較濃稠的八寶粥,旁邊放着一小碟偶爾調味的八寶醬菜。

    喫食所用的糧食蔬菜都是坐在他對面的二弟農耪送來的,都是農耪自己種的,挑揀最新鮮的,味道自是不一般。

    “大哥喫好了?”宮就點點頭。

    在一邊新打製的鐵砧子上搭着一條幹淨的白毛巾,農耪本想拿毛巾,可發現自己的手指頭上和指甲裏有髒東西,遂用右手抓起了這三個人才能搬動的鐵砧子,就這樣把毛巾遞給了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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