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江湖又夢 >《星宿》(九)
    八月十七,今天夜裏由“中八天”中的“休星”皇甫輝主持。

    臺上場景是按照臥房佈置的,皇甫輝臉上畫的臉譜比較簡單,身着梨園行中文生公子的行頭演的是在苦讀,看着看着書一擡頭假裝一看窗外,“嗚呼呀,天色已到了這般時辰,還是歇息了吧。”梨園行中的唸白,隨着鑼鼓傢伙點,皇甫輝脫了外衣躺牀上了。

    這時,一個武丑上臺了。

    “臺臺嘁臺嘁咯噔臺,臺臺嘁臺嘁咯噔臺,臺臺嘁臺嘁咯噔臺。”

    畫着誇張臉譜的武丑踩着傢伙點用“矮子功”上了臺,邊走還邊往前踢腿,形態滑稽可笑,懂門道的必知這個武丑不簡單。

    “俺,梁山好漢一百零八將時遷不知多少代傳人時貨是也。您可聽清楚了,是時貨,可不是喫貨。”

    “臺臺。”又兩聲傢伙點。

    “要說最近這手頭兒上可真是羅鍋兒上山,嘿嘿,錢緊。聽說這家兒是鄭州有名的藥鋪晴憂堂的大掌櫃的,甭問,家裏準有不少值錢的東西。只要我進去捎上兩件兒走怎麼也夠喫一陣子大餅子鹹魚的了。咱們廢話少說,下手。”

    鑼鼓點又起,武丑一個跟頭從“窗戶”翻進,翻過那張書案落在裏面,腳下幾乎聽不出什麼聲響。

    懂行的李侯爺帶頭叫了一聲“好”。

    只見武丑在臺上又用梨園行裏的“矮子功”轉大圈子,同時雙臂還做着誇大的動作,鑼鼓點緊密。

    隨着鑼鼓點驀地一停,武丑一蹦蹲上了一把椅子,“嘿,我還真奇了怪了,怎麼堂堂一個大藥鋪的大東家,這家裏也沒什麼太值錢的紅貨呢?哦……我知道了,聽人說這皇甫輝開藥鋪以治病救人爲本,不賺大家夥兒什麼錢,起初我還不信呢。行嘞,捎點兒能換錢的我看也就算了。”

    在這武丑說話的時候,似乎沒注意牀上的皇甫輝起來了,而且衝着他走過來了。

    武丑說着半截話突然一側頭,嚇了一大跳,鑼鼓點聲中他一個跟頭又翻到了地上,跪下叩頭告饒,“哎喲哎喲,大東家大東家,您可千萬別報官呀,我也是頭一回,下回說什麼我也不敢了。您大人有大量就饒了我吧,我記您一輩子的好兒,我上有剛滿月的爹孃,下有八十歲的兒女……”

    後面告饒話的聲音輕了,因爲發現皇甫輝從他身邊走過去了,其情景實在太逗,臺下是一片笑聲。

    “喲,大掌櫃的別是夢遊了吧,可別把他給吵醒嘍。”武丑看見皇甫輝向書案走去,“喲,要喝水呀?回頭別弄出響動來。得嘞,我遞給你。”

    說完,武丑又用“矮子功”到至書案切近拿了茶壺和茶碗蹲着身子遞給了皇甫輝。

    皇甫輝斟茶喝茶,然後把茶壺放在了武丑始終蹲身的腦袋上,把茶碗放在他手上。

    “哎喲喲,拿我當書案啦。”

    惹得衆人又是一笑。

    皇甫輝沒有再躺下,而是朝一個茶盤去了。

    武丑一見立刻遞給了皇甫輝,“喲,這大半夜的怎麼還嗑瓜子兒呀?可不能教瓜子兒皮兒掉地上,弄出點兒響動來保不齊就把他給驚醒了,到時我可就要倒大黴啦。”遂武丑腦袋頂着茶壺一手託着茶盤,一手用茶碗去接,開始還好,皇甫輝嗑完的瓜子皮都扔在了附近,可到後來瓜子皮越扔越遠,武丑每回得躍出好遠才能接住,而且還不能耽誤皇甫輝嗑瓜子。

    鑼鼓傢伙點一通緊,臺上越來越見武丑身上的功夫漂亮,臺下的掌聲叫好聲響成了一片。

    皇甫輝終於不嗑瓜子了,回了身,看樣子是要再接着睡。

    武丑累得夠戧,“哎喲喂,大掌櫃的總算不嗑了,我偷東西還從沒那麼費過勁呢。”邊說他邊把茶盤、茶壺、茶碗往桌上放,可能手軟了,“啪嚓”,茶碗掉地上摔碎了。

    皇甫輝立刻在牀上坐起。

    武丑一見又怕了,一副可憐相剛要哀求,眼見皇甫輝又躺下睡了。

    臺底下又傳出笑聲。

    “好嘛,大掌櫃的你總夢遊我受得了嗎?好,你等着,你等着。”武丑說着,撿了幾塊碎碗碴子放在皇甫輝的牀邊上,“看見了嘛,偏方兒治大病,我這偏方準把你大掌櫃夢遊的毛病給治好嘍。看着吧,哎喲我的媽欸!”

    武丑光顧自言自語了,沒注意茶壺裏灑的那些水,一腳踩上滑了個腚墩,怎麼那麼寸,正坐在碎碗碴子上,疼得用屁股在地上直顛躂。

    這下倒把皇甫輝給驚醒了,下牀時一下竟踩到了武丑的肩膀上站起來了,“誰呀?怎麼啦?出什麼事啦?”

    “哎喲我的天欸!”“怎麼光聽聲兒不見人影兒呀?”“往下看往下看。”“哎喲,你怎麼了?”“我怎麼了?我屁股紮了我怎麼了!”“那趕快去我們藥鋪呀!我揹你。”“哎

    喲哎喲,大掌櫃的輕着點兒。欸,大掌櫃的你這回不是夢遊吧?”

    二人在傢伙點中下了臺,除了掌聲,真有叫“再來一個”要求返場的。

    天外族這回上臺的是一個西洋的宮廷小丑,把整個臉都給塗白了。

    “我下面要給大家演一個精彩的節目,就是用手裏這個戰針的發射機括打出一枚戰針到一個人的嘴裏,然後那個人再吐在一個盤子裏。可我的助手今天來不了,我問他爲什麼來不了,他說他們家出了一個大問題,就是他右腳的鞋子找不到左腳的鞋子了。我說那你可以換雙鞋穿嘛。可他告訴我他還是來不了,因爲他要在家好好安慰他右腳的鞋子。”

    臺下開始有笑的了。

    這時,一個穿戴破落肥大得十分滑稽的西洋小丑上臺了,眼睛畫成十字星,嘴巴畫得兩端上翹而且好大,手裏還挺費勁地提着一個笨重的箱子。

    “嘿,那不是豆子嘛。”“啊,是我。”“你這是去幹什麼呀?”“我去遊山玩水呀。”“能幫我一個忙嗎?”“可我要去遊玩呀。”“就一會兒,很快的。”“嗯……那好吧,等我把箱子放好。”

    說着,那小丑把一個笨重的箱子竟像疊衣裳一樣給疊起來了,放進自己身上衣服的內衣袋裏。

    又有笑的了。

    “說吧,要做些什麼?”“其實非常簡單,一會兒用這個發射機括打一枚戰針到嘴裏。”“哇,真的非常簡單。那好,把機括給我,你站過去吧,可不要太遠了。”“你說錯了,是你站過去,我射一枚戰針到你嘴裏。”

    宮廷小丑拿着機括一比劃,豆子上牙跟下牙一通“得得得”地打架。

    “好不好?”“嗯……那支左腳的鞋子其實在我們家裏,我馬上放它回去給右腳的鞋子。”“回來。來不及啦,難道你讓大家在這裏等嗎?”“可我……”

    宮廷小丑見豆子不想合作,別的沒說,用手裏的連環戰針衝他直比劃。

    “嘿嘿,我沒說我不願意呀。”“拿上這個盤子,一會兒你把打到你嘴裏的戰針吐到盤子裏,就像吐出一個好喫的東西一樣。”“嘿嘿,真是好喫的我就不吐了。”

    豆子端着盤子原地不動,宮廷小丑則慢慢地筆直邁出了幾步,一回身正準備射,只聽“啪嚓”一聲,盤子掉地上了。

    “你是怎麼搞的?”“是你的盤子太沉了。”“好吧,我再給你一個,這回你可要拿好了。”“放心吧。”

    剛說完,豆子又一鬆手假裝沒拿住,一蹲身把盤子往肥大的衣服裏一藏,看着宮廷小丑欲過來一擔心的樣子哈哈大笑。

    臺下這回笑的比以前多一些。

    “你好好拿着。”說完,宮廷小丑又回身邁步。

    豆子在宮廷小丑回身的時候使勁把盤子扔了出去,回身用右手掩住左臉衝臺下嬉皮笑臉,然後一回身,結果令他沒想到的是盤子在空中繞了個圈子又飛回他的手裏。

    臺下人更笑了。

    “準備好,我數三個數兒。一,二,你腿哆嗦什麼?站好。三!”

    隨着“三”字一出口,豆子雙手左右一分,盤子被裂成了兩半,豆子又衝他壞笑。

    宮廷小丑又沒說什麼,衝着臺下一招手,然後一揣胳膊。

    又一個女小丑上臺了。

    臺下衆人一看那女小丑懷裏抱的東西全樂了,原來她抱了一箱子的盤子上來。

    豆子這回嘴角耷拉下來了,苦着一張臉自己去拿了一個盤子走回原位。

    “說‘啊……’”“咿……”“把嘴張大,說‘啊……’”“咿……”“把嘴張開,不張開嘴我怎麼往裏射戰針呀?”

    這回豆子又發出了一個音,連嘴脣都沒張。

    宮廷小丑生氣了,雙手叉着腰,眼睛瞪着豆子。

    豆子被瞪得害怕了,用盤子擋住臉蹲下了身子。

    “豆子,我請你喫塊兒糖,接住了。”宮廷小丑做了個扔小塊東西的動作。

    豆子滿臉帶笑地站起來張嘴去接。

    這時宮廷小丑立刻打出了一枚戰針,只聽“嗖”地一聲。

    豆子立刻向後倒去,一直倒在地上。

    “天啊,豆子你沒事吧!”宮廷小丑剛要過去,眼見豆子又從地上直挺挺地站了起來。

    可站起來後又倒了下去,而後豆子再次直挺挺地站了起來,最後“噹啷”一聲,豆子把嘴裏的戰針吐在了盤子裏,還笑着拿起來繞着圈子給大家看看。

    此刻臺下的掌聲說明了大家能接受這來自外國的滑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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