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麒麟巫師 >第167章 蓋特勒·德林沃德
    “你妻子的屍體在溫德爾殯儀館,那兒正在舉行追悼儀式。.biquge”德林沃德說,“午飯後,他們會把她送到墓地下葬。”

    “你怎麼知道的?”

    “你在廁所的時候,我打電話過去問的。你知道溫德爾殯儀館在哪兒嗎?”

    阿修點頭說知道。雪花在他們前面飄舞飛旋。

    “我們從這裏進去。”阿修指路說。車子駛下州際公路,經過一串汽車旅館,開進鎮子的北部。

    三年過去了。這裏多了許多指示燈和不熟悉的商店。開到筋肉健身房時,阿修叫德林沃德減慢車速。“家人亡故,現已關閉。”門上掛着手寫的牌子。

    行駛在鎮子主幹道上,他們經過一家新的紋身店和軍隊徵兵中心,然後是漢堡王快餐店,奧爾森的藥店——這一家是熟悉的老店鋪,沒有改變——最後來到迎面是黃色磚牆的溫德爾殯儀館。櫥窗上的霓虹燈寫着:安息室。櫥窗裏堆着沒有雕刻的墓碑石。

    德林沃德在停車場停下車子。

    “想讓我也進去嗎?”他問。

    “不必了。”

    “很好。”他又是咧嘴一笑,但沒什麼笑意,“你進去告別,我還有別的事要做。我在汽車旅館給我們倆開好房間,你辦完事就回來找我。”

    阿修鑽出汽車,看着它駛走,這才走進去。燈光昏暗的走廊裏瀰漫着鮮花和傢俱油漆的味道,還有一點淡淡的甲醛氣味。走廊的盡頭就是禮拜堂。

    阿修意識到他正緊緊攥住那枚金幣,控制不住地在掌心中一次又一次轉動金幣。金幣沉甸甸的質感讓他覺得安心。

    走廊盡頭那道門上的字條寫着他妻子的名字。他走進禮拜堂。禮拜堂內的人阿修大都認識:勞拉的同事們,還有她的朋友們。

    他們全都認識他,從他們臉上看得出來。但沒有一個人衝他微笑,或者和他打招呼。

    房間另一頭有一個小小的臺子,上面擺着一具漆成奶油色的棺材,周圍環繞着鮮花:猩紅色的、黃色的、白色的,還有深紫色的花朵。他向前走了一步,可以從他站地方看見勞拉的屍體。他不想再向前走了,可也不敢掉頭走開。

    一個穿深色西裝的男人——估計是在這家殯儀館工作的——走過來問:“先生,請問您可否在弔唁紀念冊上簽名?”他指給他看在小誦經臺上攤開的一本皮面冊子。

    他寫下“阿修”,在名字下面簽上日期,然後又緩緩地在下面寫下兩人之間的暱稱。他放下筆,向房間對面人們待着的地方走過去。那具棺材,還有奶油色棺材裏面的屍體,不再是勞拉本人了。

    一個身材嬌小的女人從門口進來,站在那裏猶豫了一陣。她的頭髮是金銅色的,衣服看起來很昂貴的樣子,黑色的,是寡婦的喪服。阿修和她很熟。她是奧黛麗,羅比的妻子。

    奧黛麗拿着一小束用銀色箔紙包裹着的紫羅蘭。那是小孩子在六月裏喜歡買的東西,阿修心想,但這個季節,紫羅蘭很少見。

    她穿過房間,走到勞拉的棺材旁。阿修跟在她後面。

    勞拉躺在那裏,眼睛安詳地閉着,雙手交叉放在胸前。她穿着一件式樣很保守的藍色套裙,那件衣服他不記得曾經見過。她長長的棕色秀髮攏在腦後,沒有擋住眼睛。這是他的勞拉,但又不是。他發覺她安睡的姿勢很不自然,勞拉平時睡覺總是很放鬆的。

    奧黛麗把那一小束夏季紫羅蘭放在勞拉胸前。她嘴巴動了一陣,突然衝勞拉臉上重重啐了一口。

    唾沫落在勞拉臉頰上,順着臉頰流到耳朵旁。

    奧黛麗向門口走去。阿修匆忙追上她。

    “奧黛麗?”他叫住她。

    “阿修?你逃出來了?還是他們把你放出來的?”

    他心想,她是不是吃了鎮定劑。她的聲音顯得飄渺遙遠。

    “昨天出獄的,現在我是自由人了。”阿修說,“見鬼,你到底在幹什麼?”

    她在黑暗的走廊裏停下來。“你是說紫羅蘭?那是她最喜歡的花。還是小女孩時,我們倆常常一起去採紫羅蘭。”

    “不是紫羅蘭的事。”

    “哦,那個呀。”她說着,抹抹嘴角並不存在的唾沫星。“我還以爲人人都明白呢。”

    “我就不明白,奧黛麗。”

    “沒人告訴過你嗎,阿修?”她的聲音很平靜,沒有絲毫感情,“你妻子死的時候,嘴裏還含着我丈夫的**呢,阿修。”

    他回到殯儀館禮拜堂內。有人已經把唾沫擦掉了。

    阿修在漢堡王喫的午飯,午飯後就是葬禮。勞拉奶油色的棺材被埋在鎮子邊上一個非教徒的小型墓地裏。墓地沒有圍牆,山坡草地上排滿黑色花崗岩和白色大理石的墓碑。

    他和勞拉的媽媽一起坐溫德爾殯儀館的靈車去墓地。馬克卡貝太太似乎覺得勞拉的死都是阿修的過錯。“如果你規規矩矩待在家裏,”她忿忿地說,“這種不幸就不會發生了。真不知道她爲什麼要嫁給你。我勸告過她,不止一次。可孩子們總是不肯聽父母的話,是不是?”她停下來,湊近了仔細看看阿修的臉。“你又打架了?”

    “是。”他老實說。

    “野蠻人。”她氣呼呼地說,閉上嘴巴不再理睬他。她高昂着腦袋,挺着下巴,眼睛目不斜視地看着前方。

    阿修感到奇怪的是,舉行葬禮時奧黛麗也來了,站在人羣外面。簡短的儀式一結束,棺材就被放進冰冷的墓穴裏。人們散開回家去了。

    阿修沒有離開。他雙手插在口袋中,站在那裏,凝視着地面上沉陷下去的那個黑暗的墓穴,渾身顫抖着。

    頭頂的天空是鐵灰色的,像鏡面一樣平滑。雪還在下,形狀不規則的雪花翻翻滾滾,像鬼影一樣落下來。

    他還有些話想對勞拉說。他靜靜等待着,等待自己想起到底要說些什麼。周圍漸漸黑了下來。阿修的腳開始凍麻木了,雙手和臉也凍得發痛。他把手深深插進口袋裏取暖,手指抓住那枚金幣。

    他突然走到墓穴前。

    “這個送給你。”他輕聲說。

    棺材上蓋着幾鏟泥土,但墓穴還遠遠沒被填滿。他把金幣丟進墓穴和勞拉作伴,又往裏面推進更多泥土,蓋住金幣,免得貪婪的掘墓人偷走。他拍掉手上的泥土,喃喃說道:“晚安,勞拉。”過了一會兒,他又說,“對不起。”他把臉轉向鎮上有燈光的地方,向鎮子走去。

    他要住的汽車旅館距離這裏大概兩英里,但在監獄度過三年之後,他喜歡可以不停地走下去,什麼都不想,永遠這樣走下去。他可以一直朝北,走到蘇格蘭的丘陵地帶,或者朝東,走到法國,甚至更遠的地方。他可以走到中東的阿富汗,聽說很多對生活不滿英國人都待在那裏,以僱傭兵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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