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沿着來時的路返回，直到灰無常消失在視野裏。
左馗眉頭緊皺。
看着拘魂鎖越伸越長，他在心裏飛地思考着一個計劃。
那就是一會兒出門的時候，捨棄這條拘魂鎖。
拘魂鎖是冥界的寶物，一旦綁縛住他人，沒有使用者的操縱，是根本無法解除的。
左馗想以此換來廢掉灰無常的雙手，讓他不能再找六方齋的麻煩。
目前爲止，灰無常所展示出的立場和能力，都證明了他絕不是省油的燈。
和鬼街的會街在即，如果放任他不管，必定後患無窮。
然而，這個計劃有一個難以驗證的問題。
那就是灰無常會不會有辦法解除拘魂鎖的束縛。
他對六方齋的瞭解，過了左馗。
他雖然否認自己曾經做過鬼差，但他的話裏話外，都透露出自己的身份和鬼差有所關聯。
如果左馗舍了拘魂鎖，灰無常日後卻能夠找到解除的方法，自己便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拘魂鎖真落在灰無常手裏，問題反而會變得更加不可收拾。
別墅的大門越來越近。
左馗的眉頭越皺越緊，他每一步都踩得異常沉重。
朱老闆打開了房門，清冷的夜風頓時吹了進來。
朱老闆和左馗走出大門。
左馗手裏的鏈子緊緊握了一下。
這是他最後選擇的機會。
有那麼一瞬間，他想收縮鏈子，把灰無常從房間里拉出來。
但這房子里布置了怎樣的機關和術式，他並不瞭解。
如果灰無常用了什麼辦法，讓左馗的動作失敗。
後果難以預料。
左馗看了看左靜，最終決定不冒這個險。
灰無常雖然對六方齋有所圖謀，畢竟對他們的安危沒有威脅之心。
來日方長，兵來將擋。
左馗終於狠狠一咬牙，將鏈子一抖。
鏈子飛快地收縮，在地上幾乎蹭出火星。
能延伸到地下三層的長度，幾秒就收回了左馗的手中。
鏈子離開房門的一瞬間，房門關上了。
“走！”朱老闆喝了一聲，向箭一樣衝了出去。
只要還在灰無常的地盤範圍之內，他們就仍然不安全。
他揹着左靜，和左馗一路疾奔，趕回妖街。
路上，左靜被顛得直想吐。
墨悲也在朱老闆寬大的口袋裏，被擠得有些喘不過氣。
“停……停……停車！”左靜使出喫奶的力氣大喊了一聲。
他們終於在一處高架橋下面停了下來。
左靜跪在地上乾嘔，吐了半天什麼也沒吐出來。
畢竟她已經一天多什麼都沒吃了。
她躺在高架橋下的綠地上，氣喘吁吁。
墨悲跳出朱老闆的口袋，活動着自己的筋骨，呻吟道：
“唉，沒想到會中招，慚愧慚愧。”
“也怪不得你。”朱老闆道：“灰無常不是普通人物，這世上總是人上有人的。”
墨悲想了一下，道：“還是說人外有人比較好。”
朱老闆愣了一下，道：“有區別嗎？”
墨悲哈哈一笑，道：“人上有人和人外有人還是不太一樣的。”
朱老闆皺着眉，
沒有明白墨悲的意思。
左馗輕笑一聲，無奈地搖搖頭。
他似乎察覺到了什麼，轉頭望去。
左馗撓了撓頭，坐到了左靜身邊，
“之前……”左馗組織了一下語言道：“灰無常變成你來的時候，我和他聊過幾句。”
“嗯。”左靜應和着，頭也不擡。
“那時候我對他說。你走了，我希望你留下，但你回來的時候，我又希望你走。”
左馗擡頭望着天。
最近的霧霾不算嚴重，月亮的光暈有些朦朧。
“老實說，接觸的東西越多，我就對自己越沒信心。現在不是小時候，很多事情的後果已經不是能夠估量和承擔的，無論是這個我們以前從沒接觸過的世界中的兇險，還是……”
左馗看了左靜一眼，道：“還是你的心思。”
左靜抖了一下，沒有說話。
“以前我不懂事，可以不去在乎你想什麼，可以做事不計後果。可如今，爲他人考慮對我來說變得很重要，也很有意義。所以我不希望你出事，我不想你留在妖街，我想尊重你的想法，無論是因爲恐懼而想要離開，還是因爲執着而留下，我想看你的選擇。我想得太多了，望了我出於私心最爲期待的東西——”
左馗說着，輕輕摸了摸左靜的頭道：“我很希望你留下來。”
左靜擡起頭望着左馗，雙眼通紅。
“真的？”她輕聲道。
左馗點點頭。
“那是我最真實的想法。”他說：“不是我應該做的事，但卻是我最想做的事。”
“我會拖累你的。”左靜道：“一個大廢物，大包袱。”
“我知道。”左馗笑道：“不過如果你願意留下，我願意賭上我這半條不人不鬼的命，保你平安。”
“你圖一什麼？”
左靜的淚水已經開始向外涌出，沿着她光滑的雙腮低落下來。
左馗狠狠揉着她的頭，露出一個大幅度的笑容，道：
“因爲你是我妹，我只有這樣疼你。”
左靜撲在左馗懷裏，嚎啕大哭。
她哭得聲嘶力竭，上氣不接下氣。
朱老闆和墨悲看着他們，不約而同地嘆了口氣。
“左老闆真是想得開。”朱老闆道。
“他們兄妹都夠任性的。”墨悲也皺眉道：“左靜本來就沒必要摻和進來。”
朱老闆想了想，道：“這就是‘人’吧。”
墨悲點頭道：“果然和我輩有根本上的不同。”
左靜哭得力虛體乏，漸漸沒了聲音。
左馗抱着她道：“不過要說好。先你必須服從我的任何命令，其次，如果事情到了過於兇險的地步，你還是得要回家，畢竟不讓你出事是我的底線。”
左靜順從地點點頭。
左馗把他背了起來，招呼上朱老闆和墨悲，再次啓程趕回妖街。
左馗跑得又快又穩，左靜慢慢閉上了眼睛，昏睡過去。
左馗一行回到妖街的時候，已經是深夜。
高老闆坐在店門口，對他們翹以盼。
看到三人一貓出現在視野裏，他終於露出了笑容。
左馗安置好左靜，和高老闆三人對坐而談。
“左老闆，你留令妹留得好沒道理啊。”朱老闆道：“你的理由既任性又牽強，我們實在是不知道如何支持你了。”
“和左靜說的話，都是爲了哄她。女孩子，只能這樣哄。”左馗看着他們三個，道：“我留下左靜，是有仔細考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