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闆想了一下，突然點點頭。
“這說明有人敢對妖街動手了。”他淡淡道，眉宇間透出一股冷漠。
“如果只把左靜被綁架當成單獨的事件來看，就已經是個很危險的信號了。現在會街在即，事情恐怕會傳得更快，如果妖街鑄就的威信掃地……”
左馗蹭了蹭拳頭，沒有把話說完。
這後果，誰都明白。
許多爭端，會就此掀起。
如果鬼街的人趁機作亂，妖街的前途就更加難禍福難料。
“留下左靜並且保護她，的確是因爲我有私心。”左馗道：“但我在妖街呆了這幾年，也早就學會不做因私廢公的事情。”
沉默中，高老闆終於點頭道：“左老闆說的，不無道理。妖街中人多是孑然一身，但也不乏胡夫人和毛老太這樣有親屬和身外死穴的人在。如果今天有人綁了左靜而妖街不做動作，那明天被綁的就可能是胡小慕或是毛老太的同命貓。”
朱老闆和墨悲恍然大悟，也紛紛點頭附和。
“左老闆下一步想怎麼辦？”朱老闆問道。
“我已有主意。”一左馗道：“煩勞諸位將耳目散出去，探聽這事究竟傳地有多廣，行中人又怎麼看待這次事件；我會繼續指導左靜，讓她儘量能夠參加會街，以絕行內人對妖街的質疑。”
高老闆眯着眼想了一下，點頭道：“以進爲退，是個辦法。不過，我有件事得提醒左老闆。”
“請指教。”
“你既然做出這種決定，應該明白左靜身上干係的已然不僅僅是她自己的性命了。”高老闆道：“你兄妹二人萬勿好自爲之。”
左馗鄭重地點頭道：“箇中利害，我明白。”
“還要小心那個灰無常。”墨悲眉頭緊鎖道：“他不是個省油燈。局勢越來越複雜，他不會放過渾水摸魚的機會。”
左馗點頭稱是。
幾人把事情談清，便分頭休息去了。
還有不到兩週就要會街，各家都有很多要籌備的東西。
左馗回到店裏，默默坐了很久。
有件事情，他非常擔心，但是沒有和高老闆他們談起。
他有個無法言喻的直覺。
他相信灰無常確實是來六方齋找那所謂的閻君圖的。
但左馗總覺得，灰無常的行徑和鬼街的人有關聯。
儘管從他的表現來看，有些像是獨來獨往的怪人。
在這行中，這類人也的確比比皆是。
但挑這樣一個敏感的時間用如此拙劣的策略進入妖街搗鬼，讓左馗總覺得怪怪的。
他理了半天理不出頭緒，所幸把旁邊的一摞古代資料移到面前，仔細翻找查閱。
他先要弄明白閻君圖的具體信息。
左馗翻了一夜書，並沒有找到相關的信息。
直到墨悲來送早飯，他才注意到已經是早上了。
這飯自然不是給他喫的，而是給左靜喫的。
墨悲帶來的是一些清淡的白粥和小菜。
一掀食盒的蓋子，水汽氤氳。
左馗擡頭看看他，道：“看不出來，你還挺會照顧人。”
“胡夫人教我的。”墨悲道。
他站在左馗面前，顯得有些侷促。
左馗看他的樣子，道：“你想清楚了？”
墨悲愣了一下，道：“想清楚什麼？”
覺。”
墨悲沒有說話。
他和左馗對望了半天，在旁邊的躺椅上坐了下來。
他雙手抄進袖口，看起來非常失落。
左馗無奈地搖了搖頭，道：“那你繼續想，我去叫左靜喫些東西。”
左馗走進院子裏，突然吃了一驚。
莫醒的動作順暢流利，已經沒了被草人牽扯的感覺。
他目光炯炯，很在狀態。
但他還是看見了左馗手中的早飯，大叫道：“我也想喫！！”
左馗沒理他，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莫醒出一陣悽哀的嘯聲，像是爲肚子裏的饞蟲奏鳴的哀樂。
左馗推開門，現左靜已經坐了起來，靠在了牀板上。
她面色蒼白，看起來有氣無力。
“喫點東西。”
左馗說着，把食物放在牀頭櫃上，開始一點點整理好，給左靜餵飯。
左靜喫着飯，眼淚又止不住流出來。
左馗淡淡道：“怎麼又哭了？”
“對不起……”
左靜喫着東西，說話含糊不清，聲音也很小。
但左馗的嘴角，還是微微翹了起來：
“給你講個故事？”
左靜輕輕點點頭。
“三國的時候，劉備帶着龐統，打下了蜀中的幾個城市，志得意滿，開了宴會。宴會上，劉備趁着酒興對龐統說：‘怎麼樣？快樂吧？開心吧？我們的日子是芝麻開花節節高，以後前途大大滴呀！’你猜龐統怎麼說？”
左靜輕輕笑起來，搖了搖頭。
“龐統說：‘你把人家的家給侵略了，有毛可快樂的？’”
“劉備肯定很蛋疼。”
“當然。”左馗又吹了吹勺子裏的粥，餵給左靜，一邊道：“劉備很生氣，讓龐統滾犢子，龐統就找地方涼快去了。過了一會兒，劉備的酒醒了一些，知道自己是有不對的地方，於是就讓人把龐統趕緊請回來。龐統回到座位上，嬉笑自若，喫喝如常。”
“心還挺寬。”左靜道。
“劉備想了半天，最後問龐統：‘統哥，你說咱倆剛纔誰錯了？’你知道龐統怎麼回答麼？”
左靜搖了搖頭。
左馗看着她道：“君臣俱失。”
左靜望着他，沒有說話。
左馗把碗交在左靜手裏，道：“我們都長大了。很多時候，不是誰對了誰錯了的問題。只要有問題，一定是大家都有錯。”
說着，他摸了摸左靜的頭道：“對不起。”
左靜一邊哭，一邊喫飯。
白粥很香，有甜味，還有點苦澀。
“下一步，咱們兩個又要一起上陣了，我認真問你一次，你是留下，還是回家。”
左靜把白粥一飲而盡，擦乾了眼淚道：“還是跟着你混吧，這樣比較習慣。”
“那就不要怕，無論是什麼都不要怕。”左馗看着他的眼睛道：“另外，你還記得小時候打架我是怎麼教你的麼？”
左靜鄭重地點了點頭道：“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左馗無奈地撓撓頭道：“不是這一句。”
“可我就記得這一句。”
左馗嘆口氣道：“好吧，這一句也別扔。但我需要你記得的是，打不贏就先自保，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他盯着左靜，一字一頓道：“一定不可以有事，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