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春秋我爲王 >第453章 春種一粒粟
    春風吹起,冰雪徹底解凍,蟄伏土中的孑蟲早已甦醒活動,魚兒從深水處向上遊,浮出水面吐着氣泡。毛皮光滑的水獺將捕到的魚陳放在岸邊,雙爪捧合,就像人在祭祀一般。鴻雁從南方飛來,飛越西魯,部分就留在了大野澤,還有一些則繼續朝北飛翔:它們的出生地在遙遠的燕、肅慎、朝鮮,還有更北面的不夜之地,傳說那兒有散發紅色光芒的觸龍神在半空中遨遊不散,後世稱之爲“極光”。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西魯各邑也在祭祀屬於農業民族的神明,與播種春耕息息相關的木神句芒。說起來趙無恤也覺得滑稽,這位“東方句芒,鳥身人面,乘兩龍”的神明理論上還是自己的同族,同爲少昊之後,這是東夷文化的遺留,太行以西的晉國就不祭祀此神。

    作爲被趙無恤寄予厚望的“三老”,年輕的公西赤則蹲在天象臺上,一絲不苟地用新學來的周髀數字計算着時間。他會遵守夫子傳授的《六典》,奉行《八法》,來推算日月星辰的運行,太陽所在的位置,月亮所經的地方,都要計算得絲毫不差,不得背離法度,還得遵循舊章不變。

    “孟春正月,太陽運行的位置在營室;黃昏時,參星位於南天正中;拂曉時,尾星位於南天正中!”

    哪怕有夫子和司寇不和的傳聞在煩惱着內心,可公西赤卻從未算錯過,在立春前三天,他便向趙無恤報告察:“某日立春,木德當令。”

    而趙無恤也做好了迎春祭祀的準備,祈求五穀豐登。立春的那天祭畢回城,他還在邑寺中賞賜屬吏,兵卒。並命令發佈德教,宣佈禁令,實行褒獎,施與恩惠。下及所有百姓,廩丘,鄆城,甄。還有新成爲無恤領地的郿邑無不獲益。

    甚至連趙氏佔領區的濮南也不例外,趙無恤在立春日宣佈:“濮南之地,一律與西魯一視同仁,僅取十稅一!今年若無戰事,則勞役由齊人俘虜代做。”

    這頓時引發了濮南衛人的歡呼。一些本地氏族的對抗情緒也減緩了不少,畢竟是戰勝了齊軍主力的趙氏,他們可不敢公然反抗,既然衛國重新奪回此地遙遙無期,那他們也只能採取合作的態度,幾乎每家都派了族人蔘加祭祀句芒神的典禮。

    立春後的第一個亥日,趙無恤又帶着這些人一同祭祀了農神后稷,並率領邑宰、司馬、三老、士師親自耕種藉田。

    “雖然井田制已經廢棄,從周宣王起,周王也漸漸不再親自籍田了。可司寇卻得做,魯人重農,這正是司寇彰顯重視本業的機會。”

    “這是自然。”

    宗周之人以農爲本,工商爲末,雖然如今成周風氣已經開始漸變,但只要構成人口大部分的是農民,無論誰來統治,都必須拿出一個重視農業的態度來。

    張孟談今日要陪同趙無恤籍田,隨後又得跑回鄆城去理政,還得兼顧大野澤和濮南。他已經年近二十。在戰後剛剛被死心塌地侍奉趙無恤的甄氏塞了一個女兒做妾,卻沒多少時間享齊人之福,趙無恤戲稱爲“司寇動動嘴,邑宰跑斷腿”。隨着無恤地盤的擴張,他卻是累瘦了不少。

    公事家事兩不誤的趙無恤穿上莊重的禮服,笑道:“以後孟談就安心在鄆城統籌罷,我若是有事要與你商量也近些,四處巡視的事情,就交給子我去做。”

    這裏說的子我是闞止。他剛剛被任命爲監察吏一職,帶着幾名板着臉的黑衣使者四處挑錯去了。

    張孟談應諾,近來闞止頗受重用,隨着趙無恤與孔子不睦的傳聞,其受親信程度似乎更勝於尚在陶丘的子貢,但張孟談的首席謀主地位卻依舊不可動搖。

    ……

    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

    籍田並不難,做法是把銅犁推入土裏,按照禮制,天子推三下,公推五下,卿和諸侯推九下,爵爲上大夫的趙無恤則要推十二下才行。畢竟前世在農村時也下田幹過活,所以他做的十分認真,不是隨意的摸一下,而是像一個技藝嫺熟的老農般推犁而走,張孟談在前耦耕,計僑在側撒着種子。

    不知不覺,當週圍的讚歎聲傳來後,無恤一回頭,發現新鮮的泥土已經翻開了好幾十步。

    “對於整個西魯的百萬田畝來說只是杯水車薪,可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春耕便以我而始罷!”

    籍田之後,還要召集鄰近鄉邑的民衆宴飲,稱爲“勞酒”,因爲不同於肉食者這裝模作樣的姿態,民衆們可是真的要拼盡全力去耕地播種的。

    “我尤記得當年在成鄉,司寇示範代田法的情形,當時吾等真是無知。”計僑才走了幾步便出了些汗,酒酣後笑着說了這番話。

    計僑年過四旬便開始早生華髮,和天才般的數學能力不同,他的治邑之才的確很有限,隨着手下可用之人漸漸變多,趙無恤已經讓他退居幕後,做調度府庫,量入爲出的老本行了。

    此言一出,魯人們有些茫然,而無論文武,成摶、穆夏等成鄉老人卻有些自得。他們索性和周圍人說起了三年前的往事,魯人屬吏們聽後,稱讚之餘也面面相覷。

    趙無恤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裏。

    儘管成分不同,政治傾向各異,但趙無恤手下屬吏的來源大致可以分爲晉人和魯人兩類,雖然還沒到涇渭分明的程度,但兩邊人抱團的趨勢已經比較明顯了。

    無恤則繼續保持着不偏不倚的態度,畢竟他們各有所長,成鄉老人們忠心耿耿,受趙無恤思想滲透較深,他們的影響卻主要集中的軍中。而魯人以十餘孔門弟子和闞止爲首,有的人極具才幹,有的就是西魯本地人,熟識鄉黨,這對從事基層工作天生有利。

    所以趙無恤將兩邊的人擇才而用之,還有意促進他們良性競爭,但若發展成黨同伐異,影響了施政,他就會毫不猶豫地施展鐵腕!

    這也是趙鞅爲政的風格和做派。所以趙氏的臣下再有才,也得唯主上意願是從。當趙鞅表現出極爲明顯的以無恤爲世子的傾向時,家臣們幾乎是一致附從的。

    計僑心機不強,沒注意到這種情況。他繼續彙報道:“從成鄉來的幾名桑氏力田用了去歲一整年的時間,證明代田法在西魯是可以適用的,所以今年,大多數地方便可以開始一粟一麥的種植了。去歲曾堅壁清野,又有大軍長駐。所以糧食消耗殆盡,但因爲司寇以瓷器、紙從陶丘換取糧食的緣故,所以種子還夠,只是……”

    無恤道:“計先生有難處儘管說。”

    計僑抱怨道:“只是牛的數量和農具可能會不夠,去歲鏖戰半年,牛馬死亡數百,府庫裏所藏的銅錫也統統鑄箭矢和戈矛了,總不能讓民衆舉着木石耒耜來代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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