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春秋我爲王 >第454章 鑄劍爲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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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隨樊須一起來到鄉間的甄氏弟子驚訝地看着新上任的“勸農使”將粗壯的雙手深深扎進厚實的泥土裏,捧起一團黑乎乎的泥土,皺着眉捻了捻土質。這還不算,他居然還貼近臉聞了聞,那上面可還有些新潑灑的糞肥呢!竟一點都不怕髒!?

    他看得目瞪口呆,樊須剛下車時還着儒袍寬袖,現在上身卻只有短打,下身是方便活動的絝,不似官吏儒士,卻像個樸實的魯國農人。

    樊須絲毫不在意這些,他嘆息道:“禹貢說的不錯,兗州的土質黑而不肥,這裏的草是茂盛的,這裏的樹是修長的。這裏的田地在九州里只能排到第六等,所以賦稅不能過高,魯城的君上和三卿取二半之稅太過了,還是小司寇的十一稅好!”

    直到這會,樊須才發覺嚮導的怪異表情,於是便扔了泥土,黑乎乎的手在身上隨意擦拭,對他裂開嘴,露出潔白的牙齒:“勿怪,我少也賤,故多能鄙事。”

    ……

    樊須是西魯本地人,其祖上雖●『,爲士,可到了他這一代,已經貧賤如庶民,還得自己力田。他打小便提着裝着糙米的籃子去田間地頭送飯,他的阿母常年勞作,腰弓着厲害,她常說地裏的泥巴是最養人的,不光能長莊稼,還能治病。年幼的時候,他身上哪兒弄破了。阿母都不由分說,往上面拍一塊黑乎乎的溼泥巴。

    說來也怪。就靠着這些髒乎乎的泥巴,樊須的身子從小硬朗。挺過了多次疫病安然長大。年紀稍長後,他得到同鄉冉求的引薦下,捧着幾串束脩進入孔子門下,爲他命字爲“子遲”。

    樊須一如其字,在學習禮樂詩書上十分遲鈍,比顏回等天才弟子大爲不如,而天然呆的提問者也被子路師兄佔了。所以他默默無聞,不怎麼討夫子喜歡,他對禮樂的興趣也不大。唯獨因爲少時經歷而對農稼懷有一種好感。

    因爲對夫子的崇拜,他以爲老師無所不知,所以纔會笨笨地請學稼。

    孔子希望弟子們問仁,問知,問禮,問德,問何爲士,何爲君子,如何治家治邦……卻從未想到。竟然有個呆呆的弟子來問怎麼種莊稼,這種低劣的問題讓他如何回答?於是他敷衍地道:“吾不如老農。”

    笨笨的樊須還沒發覺夫子的不快,又請學爲圃。孔子更不耐煩了,一揮手道:“吾不如老圃。”

    樊須尷尬地趨步退出後。孔子對還在裏面的愛徒顏回和子貢說道:“小人哉,樊須也!在上位者只要重視禮,則民莫敢不敬;在上位者只要重視義。則民莫敢不服;在上位的者只要重視信,則民莫敢不用情。若能做到這樣。四面八方的民衆就會襁負其子而至矣,哪裏用得着自己去種莊稼?”

    子貢出來後。婉轉地將這件事告知了樊須,讓他稍微注意些,但樊須卻只是撓了撓頭:“多謝師兄,我知之,但看着那光禿禿的地,我總忍不住想種些東西。”

    從此之後,在孔子講學時,樊須越發拘謹起來,禮樂仁義知都不敢問了。他也不敢和大白天公然晝寢的宰予一樣,只敢在放課後像一隻久關樊籠的麻雀般飛出去,遊蕩在知了和陽光充斥的里閭田畝間,這是他的故鄉,他熟悉的土地。

    很快,孔門弟子間就傳出了一個大新聞,子遲將夫子反諷的氣話當真,還真去請教老農老圃,學耕地種菜去了!

    此事千真萬確,喝醉酒後抱着瑟在中都四處溜達的曾點親眼看見,樊須在老農指點下,扶着犁,將一塊古板的田地耕得嘩嘩翻動,猶如水面上掀起的波浪。

    子貢再次過來質問時,樊須還是笨笨地撓了撓頭,咧嘴笑道:”師兄,其實看着這片地被開耕播種,長出粟稻葵菜來,我就覺得自己學到了夫子所說的禮。“

    “這是什麼禮?”

    樊須躬身而拜:“像后稷那樣,爲農稷之官,親自帶着農人播百穀,勸耕桑,以足萬民衣食,這就是我認爲的禮了。”

    沒錯,這就是樊須喜歡的禮樂,非居周公孔子那般居廟堂之高,非老子一樣避江湖之遠,而是紮根於鄉土裏閭間。

    樊須覺得,和那些老農老圃相處比和高冠朝服的士大夫麼相處輕鬆多了:他們穿得十分簡陋,臉上的皺紋裏積滿了陽光和泥土,向他微笑時,還能看到空洞的嘴裏牙齒所剩無幾,樊須不需要鞠禮,不需要任何繁文縟節,只需以同樣的方式回笑。

    農人們也時常因爲勞役,疫病,災荒,親友死葬而悲傷。但很快,他們就會舉起和里閭塗道一樣粗糙的手指擦去眼淚,就像彈去身上的一根稻草,然後繼續扛着簡陋的農具走進土地,臉朝黃土,背朝天。

    樊須覺得,農稼,唯農稼,這纔是上到神農之世,下到千百年後恆古不變的生活方式,這纔是一切禮樂的基礎!

    ……

    君子勞心,小人勞力,先王之制也。自此以後,不學真正的禮樂,卻想去動手勞力的樊須越發被孔子視爲小人哉,僅僅因爲他樸實而善於作戰,這才作爲冉求的副手,在中都當了一個小小的伍長。

    在中都更換邑宰後,一衆孔門弟子大多跟隨孔子去魯城,加塞進宗伯屬了,只有少數人留下。不受待見,也不願離開鄉間的樊須自然是其中之一。

    或許是冉求的請求,或許是同爲“差生”的緣故,宰予對樊須的軍事才幹倒是十分欣賞,舉薦他爲邑司馬。沒了夫子和一衆天才師兄的壓力後,樊須也做得有模有樣。在趙無恤的默許下,他效仿

    冉求的練兵之法。以平日相識的農人子弟練成山寨版鴛鴦陣,過境之賊。乃至於來窺探的齊兵統統被擊潰。

    戰後論功行賞,中都這邊的邑宰和司馬也去拜見趙無恤,已經許久沒和卿士大夫往來的樊須有些緊張。近來坊間流傳着趙小司寇和夫子起了齷齪的傳聞,之前夫子經過中都時,已經對他和宰予的爲政十分不滿了,就這麼公然來拜見趙無恤,真的好麼?

    不過趙無恤的禮賢下士和親民姿態與魯城的三桓大不一樣,這倒是讓樊遲大生好感。只不過對於趙孔分歧的事情,無論是子有。還是子華都保持了沉默。

    最後,無恤的一句話打消了樊須的遲疑。

    “學稼學圃?這有什麼?神農,后稷不都是這樣的麼,我祖伯益也親自養馬,所謂的勞心者與勞力者,不過是分工不同罷了。衣食住行,喜怒哀樂,是爲禮樂!若一定要分出個高低,農稼纔是禮樂之本。”

    樊須激動不已。衣食住行,喜怒哀樂,是爲禮樂!說得多好啊!不愧是要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趙氏君子,他能低頭看到寬厚載物的土地。也是昂首傲視高高在上的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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