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尚卿搖着頭拿出了一個插着吸管的小杯子,又看了看我和連笙說道:“你們還真是走到哪就把麻煩帶到哪,連家主把蕭然放下吧,再不喫點東西她就要餓死了。”
蘇尚卿脣角的笑容一如既往,嘿,真是個笑面虎。
蕭流回頭對我和連笙眨眨眼,連笙這才應了一聲,遂將我抱到了墓室的牆角下。連笙坐在地上讓我靠在他懷裏,從蘇尚卿手裏接過了杯子讓我喝。
杯子裏的當然不是水,喝到口中我就知道那是葡萄糖。
許翽沒有管我和連笙,笑着對蕭流說道:“還真是……見到了不少熟人呢。”
蕭流整理了一下黑色風衣長袖的袖口,笑着說道:“誒誒誒,您老說笑了,在下蕭流,與您不熟。”
不得不說蕭流是很可愛了的,雖然賤得慌,但是賤的好啊!!
許翽楞了一下,兀自喃喃:“蕭流……果然是太久了,不過是條小蛇,而今也不容小覷了啊。”
其實這亂七八糟的關係我是非常懵的,許翽是清月的主人,而清月和連笙之間又有某種交易,蕭流是我蕭家的家仙,可蕭流卻認識許翽。
看來蕭流的身份也不簡單,還以爲蕭流不過就是個一千多年的蛇妖,按照現在的情況來算,蕭流至少兩千歲了啊。
但是爲什麼……蕭流卻要稱許翽爲前輩,還要故意在我面前裝作不知道許翽和清月呢?蕭流想要隱瞞什麼??
每個人都有隱瞞,連笙,蕭流,還有我那來無影去無蹤的師叔蘇尚卿。
本以爲從一個千絲萬縷的謎團之中解脫,但我怎麼都沒想到轉眼間就掉入了另一個深淵,深不見底。
蕭流大大剌剌的坐在了冰棺沿上,抱着肩膀一雙狹長的丹鳳眼微挑,仍舊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我說,許翽前輩啊,您可真是有些墨守成規了,畢竟您都死了兩千年了,連笙這事兒可是地府允許的,您說您非要橫插一槓作什麼呢??”
內心給蕭流豎個大拇指!
敢說許翽作的也就蕭流這麼個天不怕地不怕的蛇妖了吧!
所以就是說蕭流可愛起來,那是真心可愛啊!
許翽面露不解,一隻手環在胸前,一隻手託着下巴若有所思的說道:“嗯?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萬事遵循天道輪迴,已死之人本不該重新復活,這是定數,怎的如今都反其道而行了嗎??”
連笙適時插口道:“前輩說的是,世間萬物自有其定律,但當其規則被破壞時,自然邊有例外,而晚輩不過是想將那被破壞的規則圓回去罷了。”
這幾個人的話說的我雲裏霧裏的,活死人確實是不應該出現的存在,但既然已經出現了便一定有他的道理,儘管屍道是清月所創之陰邪法脈,但既然已經出現了這一脈且未絕,就證明屍道也有它存在的道理。
如果這麼理解的話,那麼這個所謂的道理又是什麼??
果然前輩們說話,像我這種渣渣一般是聽不懂的。
說來也很崩潰,這裏這麼多人哪怕是蘇尚卿都是個心性極高的道士,只有我是個渣渣,空有一具適合修道的軀殼,但卻心性之類的卻仍然有待提高啊。
許翽輕輕皺眉,看了一眼連笙,目光中充滿了探究,有些好笑的說道:“我倒是有些好奇了,是什麼給了你們勇氣讓你們來逆天道的??”
連笙一笑道:“非也非也,我等並未逆天道,反而是在順天道。不過是前輩不知曉在您故去後所發生的事情罷了,晚輩存留至今自然也有自己的理由。只是這祕密牽扯太廣,請恕晚輩不能告知前輩。”
果然,連笙有祕密。
而連笙口中那牽扯太廣的祕密究竟牽扯了多少?
連家,蕭家,岑家,還不夠嗎??
現在連家只剩下了連青玉一個活人,蕭家也只剩下了我,兩個女孩,可以說連蕭二族已經絕後了。
而岑家顯然也好不了多少,絕後也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三個家族已經沒落至此,難道說當初的事情並不只有這三個家族牽扯其中嗎??
我忽然覺得很恐怖,我一直認爲的所有,竟然……僅僅是冰山一角???
連家,蕭家,岑家。
這三個家族的恩怨已經瞭解,那麼剩下的那個所謂的祕密,又是什麼??
連笙沒有想要解釋的意思,而許翽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說道:“地府竟然對你的存在視而不見,想來……倒也並無道理,只是我還是希望你能明白,天道不可逆,萬物生長有道,待你完成此道,便該順從天命。”
連笙神色一黯,不過瞬息之間便恢復了原狀,笑着點了點頭道:“自然,我心向道,一如磐石。”
蘇尚卿至始至終一言不發的站在一旁,見情勢似乎已經穩定,臉上一直帶着那也不知是真是假的笑意說道:“既然前輩已經明白了,那想必也不該再爲難我等,不知我等金日是否可以離去??”
許翽這次沒有阻攔,雙手垂在身側,輕輕點頭道:“罷了……能重新回來一次,見她一面,殘念一了,你們,去吧。”
不知爲何,此時的許翽分明是個年輕人的模樣,可我卻從他的隻言片語中聽到了隔世的滄桑。
能見她一面,就滿足了嗎??
想愛的兩個人不是應該相守在一起嗎?許翽已經成爲活死人不會再死了,爲何不去留下萼綠華在身邊?
兩個人分明是可以做一對神仙眷侶的,這又是何苦呢??
逼走了萼綠華,了結了自己,這難道就是許翽所謂的道??
我想問,卻問不出口。
在我離開那座古墓的時候,清月對我含笑點頭,我竟不知爲何眼眶酸澀,這一別,怕是再也難見那一心爲主的小妖了吧??
這一別,也再難見那僅僅一面之緣點頭之交的許翽了吧??
這一別,那一對有着兩千年羈絆的有情人怕是再難續緣了吧??
離開前,我曾深深地回望了那一座地下的古墓,我知道它將永遠塵封。
也永遠不會有人知道那裏埋葬了一段兩千年的感情。
而那時的我,仍然不懂,何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