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準備去面試還是相親？”他打量了他一眼問。
“我之前跟他們見面都是渾身漆黑的，跟個伏地魔一樣，這次我穿的白一點，他們應該就不會害怕了吧。”葉間侷促地拉了拉身上的衣服，“怎麼，很難看嗎？”
難看倒不至於，就是這麼正式的着裝，實在不太適合他大大咧咧的性格，不過看在情況特殊的份上，肖遇還是決定不打擊他。他們開車來到兒童醫院，今天負責看守的是一名民警和一名義工，由於剛剛發生華西潛入病房的事件，現在連醫生都要接受檢查後才能進來。
以肖遇的身份當然可以暢通無阻，葉間本來打算多買點喫的用的，但肖遇說各種愛心捐贈現在已經快堆滿每間病房，沒必要再買任何東西，不過葉間還是買了一大袋奶糖。他提着這袋子糖走在樓道里，想起落葉那時候的笑容，心裏不禁暖暖的，如果這些孩子以後都能笑得這樣無憂無慮，所做的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葉間來到一間病房門前，裏面躺着一個小男孩，他似乎睡着了，懷裏還抱着個奧特曼玩偶，葉間沒有打擾他，回頭看了肖遇一眼後繼續往前走。這些孩子雖然已經離開福利院，但那些遭遇仍然像毒蛇一樣盤踞在心頭，只要有陌生人出現，他們就會躲到角落裏瑟瑟發抖，葉間推開幾扇門都是同樣的情況，爲了不刺激他們，他只能又退出來。
“怪不得你們要派人守在這裏，禁止任何人探望。”葉間嘆氣說道。
“心理老師會定期過來給他們做輔導，現在的情況已經算是好了很多。”肖遇沒有告訴他，這些孩子剛到醫院時那如驚弓之鳥般的模樣，他們有的絕食，有的痛哭，還伴有自殘傾向，至少現在他們已經可以安然入睡，爲了這些，不管是警方還是醫護人員，都付出了很大的努力。
“我還是不進去了吧，免得再嚇到他們。”葉間看了眼手裏的糖說。
“落葉就在前面。”肖遇指指下一間病房說。
葉間怔了下，向那裏走過去，門上有一塊玻璃窗，透過它可以看見落葉正坐在牀上跟一隻兔偶說話，她的聲音很輕，隔着玻璃什麼也聽不見。葉間往前靠近一步，門是虛掩着的，他無意中碰到，發出吱嘎一聲。落葉往旁邊一縮，擡頭看向門口，葉間不想嚇到她，下意識想要躲避，落葉卻在這時開口問道：“你是超人叔叔嗎？”
葉間愣了一下，他在福利院裏從頭蒙到腳，連自己都不認識自己，落葉又怎麼會認出他？落葉彷彿看出他的疑惑，指指門縫說道：“我看見了。”
葉間這才發現他手裏那袋奶糖正好在她的視線範圍裏，他推門走進去，笑着說道：“我們落葉果然是最聰明的孩子。”
落葉擡頭看着他們：“我現在知道了，超人叔叔說會有很多很多超人來救我們，指得就是警察叔叔，對嗎？”
“對呀，你看，我沒有騙你吧。”葉間說道。
“我以後是不是再也不用去那個黑黑的屋子了？”落葉問道。
“當然了，壞人都被抓起來了，他們不會再出現，而且你看，還有這麼多警察叔叔在保護你呢。”葉間指了指肖遇，信心十足的說。
“謝謝警察叔叔，還有超人叔叔。”落葉的臉色仍舊很蒼白，但露出的笑容卻那麼純潔。葉間嘩啦一聲把袋子撕開，從裏面抓出一把奶糖，想了想轉頭問肖遇：“她可以喫嗎？”
看肖遇點點頭，他才放心把糖遞過去，落葉顯得很開心，剝開糖紙就塞進嘴裏：“奶糖真的好甜。”
葉間坐在旁邊說道：“落葉，你和其他小朋友都要好好聽醫生的話，等病好了之後，我帶你們去遊樂園好不好？”
落葉疑惑的問：“遊樂園是什麼地方？”
葉間比着手勢形容道：“是一個裏面有很多好玩的好喫的地方，像電視裏放的過山車，摩天輪，還有海盜船等等，都在遊樂園裏，還有小丑表演和很多很多好喫的。”
這些名詞對落葉顯然都是陌生的，她雖然沒有聽懂，可卻不禁露出嚮往的神情：“我能真嗎，我真的能去嗎？”
葉間故作深沉的說：“如果你的病好了，等這位警察叔叔同意後，我們就帶你去那裏玩一整天。”
“但是……”落葉低頭看着自己蓋在被子下的腿，“但是我只會給別人添麻煩……”
“我和這位警察叔叔，願意做公主殿下的騎士，不過前提是公主要聽醫生的話乖乖吃藥打針。”葉間一臉認真的說。
“童話書裏的公主最後都會跟王子永遠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我也可以嗎？
“當然可以呀，等你長大之後，你就會遇見一位很帥很帥的王子，比我們倆都要帥。”葉間說道，“他會一直保護你，照顧你，你們會也可以像童話裏一樣生活。”
“可是我覺得警察叔叔已經是最好看的王子了。”落葉看着肖遇，眼晴裏看着單純的崇拜。
葉間看了一眼肖遇，一本正經的說：“這個王子不行，他已經被人內定了。”
肖遇忍不住失笑，落葉失望地低下頭，喃喃說道：“叔叔是別人的，哥哥也是別人的，那我呢，我是誰的？”
“哥哥？”葉間愣了一下，沒明白她指得是誰。
“叔叔，如果我遇見王子的話，他會不會覺得我很麻煩？”落葉雖然還不明白，但是她也隱約知道所經歷的一切是多麼可怕，所以每個人纔會同情地看着她。
“不會的，你這麼漂亮，這麼懂事，不管現在還是以後，都不會成爲麻煩。”葉間摸摸她的頭，憐惜的安慰道。
“那我會幸福嗎，再也不會覺得痛了嗎？”落葉期待的問。
“會的，以後都沒有人再傷害你了。”葉間溫柔的說。
“永遠？”落葉抓住他的衣袖。
“對，永遠。”葉間望着她，這個可憐的小女孩，在經歷那樣慘無人道的事後，依舊願意相信未來。
“永遠幸福……”落葉喃喃重複着，蒼白的臉龐上帶着茫然，似乎沒有辦法理解這四個字的含義。醫生巡查的時間快到了，肖遇出聲提醒葉間，葉間站起來說：“我們先回去了，改天再過來看你，好不好？”
“一定要再過來看我噢，不要騙我！”落葉依依不捨的說。
葉間跟她拉勾，離開的時候他的心情反而更加沉重，他們乘坐電梯下去，葉間問道：“等他們身體康復後，會被送到哪裏？”
“民政局那邊已經做好安排，幸福之家的孩子現在大部分都在市福利院裏，他們將來也一樣。”肖遇說道。
“幸福之家？”葉間笑了一聲，“這真是最可笑的四個字啊！”
肖遇的電話響起，他接聽起來，裏面傳來高志尚焦急的聲音：“隊長，福利院那棟舊樓失火了，消防剛剛趕過去！”
-
福利院地處城郊，距離市區較遠，消防車過去得十幾分鍾時間，趕到的時候整棟樓都已經被濃煙包圍。報警的是福利院唯一剩下的看門老頭，他說自己那會瞌睡剛起來，正準備去巡查，結果就看見後頭全是黑煙，跑過去一看才發現是着了火。這棟樓很老，門及窗戶都是木製結構，加上初秋天氣乾燥，火勢一發不可收拾，轉眼之間就蔓延開來。
消防隊進行了緊急搶救，火雖然被滅了，但樓也燒得通體漆黑，門窗及屋裏的擺設都成了焦碳，由於這棟樓是重要物證，民警也參與進現場整理。結果很快就出來了，火苗源頭就在一樓，有人在每個房間都潑了汽油，纔會導致火勢蔓延的這麼快。
“有人想要毀掉這個地方。”高志尚渾身髒兮兮的，望着已成焦殼的舊樓，神情分外凝重，“隊長，會不會是孟嫺珍的同黨？”
“她最後那通電話打給了誰？”肖遇問道。
“我查過了，是福利院的一名工作人員，叫李新凱，是福利院的總務，但事發的那天他並不在宜城，我們已經聯絡上他，讓他儘快回來協助調查。”高志尚說道。
肖遇點點頭：“你協助消防處理好這裏的善後，帶報案人回警局錄一份詳細口供。”
“好，我知道。”高志尚應了一聲，神情顯得不容樂觀,“孟嫺珍的律師以她身體不適爲由提出保外就醫，雖然暫時被壓下，但我看他們不會那麼容易罷休。”
“保外就醫？”肖遇冷笑一聲，“她想得倒是容易。”
“這件事牽連太大，一些人爲了明哲保身，會想盡辦法施壓，我們調查的難度會更大。”高志尚也算見多了這種情況，孟嫺珍如果出事，就等於打翻一船人，爲了自身安危，那些人也會盡力保住她。
“那就繼續往前走吧，看最後法律的天平會傾向哪一邊。”肖遇望向遠處，天色是陰沉的，初秋微寒的風吹過，舊樓仍在冒着煙，消防正在做最後的盤查排險。這個地方，曾經是孩子們的地獄，現在它消失在火焰中，就等於一切都結束了嗎？
輿論或許很快就不會再關注這件事，那些紛至沓來的善心人也將慢慢遺忘，可對那些孩子來說，這將會是跟隨一生的痛苦。
所以事情不會結束，永遠都不會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