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斬邪 >第四十一章:功名就手,秀才還鄉
    (主角秀才到手,請各位投票恭賀!)

    入夜,滿天星斗,月光如鉤。

    陳三郎盤膝坐在牀上,雖然不曾修習術法,但坐得端正,雙目緊閉,呼吸均勻,倒像那麼回事。

    身前擺着紫檀木劍匣,蓋子開着,裏面一劍嶄然。

    劍斬屍魁,破滅邪魅,一去一回得了莫大補益,通體色澤顯露,乃是一柄古銅色隱隱銘刻玄奧符文的劍器。

    三次駕馭,一次比一次熟練,一次比一次圓轉。人與劍之間,那種血肉相連的感覺越發清晰具體。當初喂血養劍,可以說是鋌而走險,但現在看來正確無比。非如此,何以養得此劍出?

    嗡!

    隨着陳三郎的呼吸,匣中之劍竟慢慢漂浮起來,也不高,到了半尺已是極限,隨即又慢慢降落匣內。

    如是數次,浮浮沉沉,隨心意升降。

    此般意味,難以言表,讓人非常欣愉而滿足。

    陳三郎雖然雙眼不睜,可感覺得一清二楚,纖毫分明。沉浸其中,快活得幾乎要大叫,樂此不疲,直到念力虧耗一空,這才沉沉睡去。

    ……

    果不其然,公榜消息一出,衆多被嚇得心驚膽戰畏縮在客棧不敢出門的考生們紛紛打醒精神,沐浴更衣,有的還焚香祭奠一番,這才滿懷期望地奔向試院。

    榜單就貼在試院大門最爲顯著的外牆之上。

    秀才固然屬於功名,但品階不高,只是士大夫階層最低級,所以一向沒有專人臨門報喜,都是採取公榜形式讓考生來看。

    裏外數層,人頭熙攘,來得遲的擠不進去。

    “中了,噫,我中了!”

    人羣中一位頭髮花白身形有些佝僂的老童生一拍手掌,倒地就暈厥過去。

    當即有看護榜單的衙役過來,將人擡到一邊。

    有熟悉情況的童生一聲嘆息:“每年暈一次,可憐,可悲。”

    旁人心有慼慼然:“幸好他今年中了,總算盼得雲開見月明。”

    那童生詫異道:“連試院都沒有進,如何能考中?”

    “啊,他自己不說中了嗎?”

    “呵呵,好幾年了,其因故被剝了院試資格,考不得試。只有每次公榜的時候來看榜,然後就說自己中了,暈倒……如此而已。”

    此言一出,滿場皆悚,有悲慼的情緒在心頭盪漾,是謂“同病相憐”。

    陳三郎在後面聽着,感慨更深,他記得看過一本志怪著作,上面有這麼一個故事:

    說一個讀書人才華橫溢,無奈時也命也,屢考不中,抑鬱至死。但他的魂魄不散,凝聚成形,飄蕩到另外一個地方去,發奮讀書,再次踏入考場。這一次時來運轉,連考連中,最後衣錦還鄉。當回家時,衆人紛紛向他的夫人祝賀,說功名就手,富貴可言。

    其夫人見到丈夫,大喫一驚,哭着說道:“君死已久,何復言貴?勿做怪異嚇生人!”

    這個讀書人進入家中,果然就見到堂上擺着自己的棺材,他惆悵一嘆,撲地而滅,只剩下一副堂皇衣冠。

    讀一輩子書,對考試功名執念如斯,至死不散。

    現在那名魔怔的老童生情況,也是相差無幾。

    但國情如此,現實如此,只得一聲嗟嘆而已,繼續看榜。

    有人歡喜有人愁,有人笑顏有人憂,人羣漸漸消散。

    “道遠學長,恭喜恭喜,學長考到第六名,名列前茅……”

    何維揚見到陳三郎,神態複雜地恭賀說道。

    此時陳三郎擡頭看見了榜單上自己的名字,頓時感覺身上有某些極爲沉重的東西,如枷鎖,如厚殼,戈然而碎,譁然掉落,臉上不禁露出笑容:“維揚學弟,你考得如何?”

    何維揚搖頭苦笑:“明年再考吧。”

    陳三郎只能安慰道:“學弟年少,來日定能考中。”

    今年涇縣衆多童生,就兩人考到秀才,陳三郎爲其一。不過第六名的名次,只怕無法成爲廩生。廩生名額有限,每屆童子試前三甲者纔有資格。不是廩生,那麼進學之後的諸多費用,除了學費之外,基本都得自理,耗費不菲。

    怪不得一些家境清貧的學子就算能進入官學讀書也不來,而是選擇呆在家裏苦讀。

    實在是讀不起。

    然而官學環境,以及各類資源,是窩在家裏所無法比擬的。故而必須盡一切可能,都儘量要入讀官學。

    如此,日後考鄉試,把握才更大。

    “我就不信,自己無法謀生……”

    看完榜單,何維揚跟着,主動說道:“道遠學長,你準備何時回縣裏,不如咱們一起走吧。”

    以前陳三郎不入流,其迫於秦羽書和家裏的意見,不敢跟陳三郎走得太近。可眼下三郎順利考過秀才,名次不低,起碼也是個增生身份,搖身一變,境況大不同,自然得多多交往。

    這些日子,他也看明白了,秦羽書雖然身份地位更高,但眼界也更高,無論自己如何套近乎,如何做人情,都難以進入到人家圈子去。陳三郎卻不同,彼此之間同鄉同窗情誼要深得多,而且兩人還有過生死與共的患難之情。

    何維揚雖年少,可人情世故絲毫不差。

    陳三郎也不在意,笑道:“好呀,我們一起坐船回去,明早就走。”

    “好,你在哪間客棧住宿?我搬過來,明早一起出城。”

    問清楚陳三郎落腳的客棧,何維揚就返回所住客棧去退房,搬過來。中午和晚上喫飯時,都搶着付賬給錢。

    陳三郎正愁錢袋乾癟,有人請客,也不矯情推搡。何家在涇縣賣了幾十年豆腐,店鋪不大,勝在節儉殷實,何維揚前來考院試,家裏鼎力支持,盤纏帶着不少。

    陳三郎心中有分寸,卻不會藉機大喫特喫,管飽即可。

    何維揚倒熱情,說道要報上次陳三郎的救命之恩,故而要請他到三鮮樓去好好喫一頓。不過陳三郎婉拒了,說營生不易,不可鋪張浪費。

    何維揚聽着,不禁蕭然起敬,心想陳三郎自從能考得試後簡直像換了個人,不亢不卑,不迂不縱,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一夜無事,第二天矇矇亮,兩人起牀,洗漱完畢,到樓下吃了一斤包子做早點,然後揹着書筪包袱出城。

    作爲府城,每天等候開城門出入的人比起涇縣要多得多,頗爲熱鬧。

    排了一會兒隊出到城外,呼吸着清晨清新溼潤的空氣,不多久就來到碼頭之上,去找船隻。

    何維揚搶在前頭,掏錢給了船費——其覺得陳三郎非池中物,這時候不打點人情,更待何時?前一陣子自己刻意冷落,已失去情分,再不及時補救,等以後陳三郎真得中舉了,再要交好境況就截然不同了。

    人與人之間最重要的不是功過對錯,而是情分。

    兩名書生登上烏篷船,卻沒注意到後面晃出一人,帶着一頂斗笠,斗笠下露出一對冷冷的眸子。

    鍾捕頭。

    鍾捕頭在碼頭等候多日,早等得不耐煩。不料前幾天居然鬧出妖魔喫人的事故,人心惶惶。南陽府衙門如臨大敵,加派兵力衙差四下巡邏戒備,處處戒嚴。雖然那頭妖孽已被高人擊殺,但在外面巡視的人員還沒有接到命令撤走。

    現在碼頭上,就有兩隊輕甲兵丁手執長槍守着。

    故而鍾捕頭見到陳三郎,不敢輕率動手。他會些功夫,但自問如果驚動了兩隊兵丁,只有束手待擒一條路。

    無端襲擊秀才,其罪可誅!

    昨天鍾捕頭就通過路徑獲悉今屆童子試的結果名單,陳三郎赫然在榜上。

    鍾捕頭心中那個恨呀,渾如滔滔江水。但他想着,只要有機會依然要下手,讓陳三郎回不到涇縣。然而碼頭上有兵丁巡邏,而且陳三郎並非孤身一人,身邊還跟着個何維揚,這如何做手腳?

    碼頭上無法動手,只能換個地方,比如,江上。

    涇江滔滔,迎頭趕上,半途截擊,亦爲上策。

    鍾捕頭嘴角露出冷笑:好在自己早有準備……

    邁開步子,來到水邊,躍身跳上一艘烏篷船——這一艘船是他花費十多貫錢提前買下來的,以備不時之需,眼下正用得着。

    作爲捕頭,行走江湖,許多本事信手拈來,不在話下。他撐起了船,快速追逐而去。

    在前面的烏篷船上,陳三郎和何維揚坐在甲板,談笑風生。何維揚沒有考過,難免有些鬱郁,但他年少,經得起失敗,一夜之後,也就想開了,此刻見着江水壯闊,兩岸青綠,心情漸漸開朗。

    至於考得秀才功名的陳三郎,更是春風得意,意氣飛揚。固然兩世爲人,心性老成,可此時此刻,怎收得住心志情懷?當即站立,迎着江風,高聲吟道:“金樽清酒鬥十千,玉盤珍羞直萬錢。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閒來垂釣坐溪上,忽復乘舟夢日邊。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破滄海!”

    何維揚聽着,心醉神馳。

    昔日在涇縣,陳三郎考不得試,但能作詩詞,有才名,不想才情高如此。此詩縱橫瑰麗,酣暢嘯傲,乃是名篇之作。不論功名,只憑這詩,陳三郎也能嶄露頭角,豈會長久籍籍無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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