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徐妍心醞釀了一下說辭，小聲道：“你說，你以前經常被人打，被誰打？”
“你覺得會是誰？”張嘉怡反問道。
她眸光裏閃過一抹冰冷的寒意。
徐妍心知道，沒有誰會願意去回憶那些痛苦的過往。
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知道的渴望。
她想要共享張嘉怡的人生，她的快樂，她想要知道，她的痛苦，她也願意坐到感同身受。
張嘉怡端起摩卡咖啡，喝了一大口，面上浮起一抹哀傷，“我們走丟了以後，我一個人在街頭遊蕩了很久，餓了就揀垃圾桶裏的東西喫，我四處找你，卻找不到你，最後我還被一羣乞丐圍起來打，當時有個男人經過，出聲喝退了大家。”
“他帶我去飯店，把菜單遞給我，讓我自己點菜，我記得我當時害怕極了，只敢點了一個紅燒肉，他笑我膽子小，他拿起菜單又點了一整隻燒雞。當時菜上來後，我整個人都幾乎癲狂了，真的，當時整個世界對我來說，都是不存在的，我腦海裏只有桌上的那碗紅燒肉跟那隻雞。沒有餓到極致的人，是永遠都不會懂我那一刻的內心感受。”
“妍心，我只希望你一輩子都不會懂得。我當時喫得兩眼翻白，彷彿下一秒黑白無常就會帶着鉤子來跟我索命，我拼盡全力用手抓住肉往自己嘴裏塞。如果可以，簡直是恨不得直接扒拉開肚子，將那一盤盤肉倒進去。”
徐妍心聽着張嘉怡說着這些，眼圈不由紅了。
那一年，姐姐應該也才十歲的年紀而已。
本該在父母懷裏被寵上天的十歲，張嘉怡卻已經淪落到街頭自己討生活。
徐妍心心頭疼痛不堪，她輕聲問道：“那個男人，後來收養了姐姐嗎？他，是好人嗎？”
“好人？”
張嘉怡發出一聲長長的冷笑。
她眼中浮起淚花，“我也曾經一度以爲他是好人，我打心眼地尊重他。我每天都很乖，把全家人的衣服洗得乾乾淨淨，把家裏的衛生打掃得乾乾淨淨。我沒有什麼奢望，我只是想有個屋檐可以住下。然而……”
張嘉怡頓住，淚珠從她雙眼中滑下，她悲痛地道：“然而，他卻是命運賜給我的另一道災難。徐妍心，你知道嗎，這個我每天開口叫爸的人，卻每天都要給我洗腳。我那時候多麼天真啊，我以爲他是因爲愛我，像一個父親愛着一個女兒般愛着我。”
“即便他的大手經常會沿着我的小腿往上滑，即便有時候他會俯身親吻我的腳，我那時候還太小，我雖然覺得不舒服，卻也沒有多想。直到，我十五歲那年來了初潮，當天晚上他給我洗腳的時候，眼神變得特別不對勁。就連他老
婆看着我的眼神都變得很奇怪，又有一抹欣喜又有一抹厭惡。”
她能夠感覺到是很不好的事情，卻也猜不到到底是什麼事情，竟然會讓張嘉怡眼下僅僅只是回想起，就全身顫抖得這麼厲害。
“他們結婚二十幾年了，卻一直沒有孩子，因爲他老婆不能生。他是個怕老婆的人，也不敢離婚。只是男人心裏總是想要個兒子的，那天他把我帶回家後，把他那骯髒的計劃跟她老婆講了，她老婆雖然罵罵咧咧的，但是怕真惹急他了，他會跑掉，於是便答應了。”
“什麼計劃？”徐妍心瞪大了眼睛看着張嘉怡。
難道說……
不！
不可能！
怎麼會有那麼荒謬的事情發生。
徐妍心的思想觸角纔剛升到那個區域，就猛地搖頭驅散了那個念頭。
張嘉怡卻點頭冷笑道；“沒有什麼不可能的，事情的真相就像你剛想到的那樣。沒錯，他跟他老婆，先把我當女兒養着，等我那個來了，具備生育能力的時候，就讓我給他生個孩子。他們對我有養育之恩，我該知恩圖報。”
“是的，我是該知恩圖報。但是，報恩，萬萬沒有這個報法。我張嘉怡那時候才十五歲，我還沒有好好看過這個世界，我怎麼可能把自己的人生跟那個自私低俗的人綁在一起，我怎麼可能給他生孩子！我當時就想到逃跑了，但是他們兩人把我看得很嚴，若不是因爲我那段時間正在月經期間，他們又信奉經期同房見血晦氣，否則，只怕是我這一生的命運就被改寫了。”
徐妍心沒有想到張嘉怡竟然有這麼悲慘的人生，她僅僅只是作爲一個傾聽者，都覺得內心氣憤難當，冰冷難當，她根本無法想象，如果那些事，統統都落在自己身上，她又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
故事講到這裏，張嘉怡臉上露出一絲清淺的笑意，她說，“我原本以爲，我的命運就該那樣了，我掙不脫了。結果那天晚上，他們喝酒慶祝我身上快乾淨了，很快就能行房生孩子的時候，他們喝了太多酒，喝醉了，給我綁的結也不是死結，我就那樣往牆壁上磨啊磨的，蹭啊蹭的，居然把繩子結給解開了。我就那樣逃出來了。妍心，我就那樣逃出來了，你聽着是不是都覺得像是一場夢啊。”
徐妍心已經是淚流滿面，她知道那些不是一場夢。
那些都是切切實實發生過在張嘉怡身上的。
她起身，走到張嘉怡身畔的位置上坐下，張開雙臂緊緊抱住了張嘉怡。
“姐姐，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吃了這麼多苦。姐姐，以後我會好好對你的，我不會再讓你喫苦了，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你了。”徐妍心抽泣着做出承諾。
“傻瓜。”張嘉怡輕輕拍了拍徐妍心的頭，道：“我現在已經不是當年的十歲十五歲了，我如今已經二十七歲了，哪裏還有人能夠欺負到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