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屍道無極 >第四十四章 劫後餘生
    狂瀾既倒,大廈將傾,一衆人等撒丫子逃命。唯獨閻小樓跟個棒槌似的,直眉楞眼往那一杵,動都不知道動一下。

    他在這犯迷瞪,全然賴其活命的閻春雨也未必就有多清醒。要不是溫沛沛惦着,誰還顧得上他

    幸好閻春雨一貫靠譜,短暫的頭腦發熱之後,終究沒有一蠢到底。回過頭來,一邊催促,一邊壓着性子反身相迎。

    溫沛沛扶着蕭鬱,原打算就地等上片刻,好殿個後。卻不想蕭鬱傷勢突變,轉瞬間,已如失水的魚兒一般大口大口抽氣,整個人打着挺,直往後仰,險些抱她不住。

    不得已,溫沛沛只得先行一步,將他二人遠遠甩在身後。

    混沌就着微光,以極其驚人的速度瘋狂擴張。

    威勢之下,問道境修士尚且避之不及,偏偏他閻小樓傻了吧唧的,居然雙手提刀,妄圖以螳臂擋車。

    閻春雨一個箭步竄上去,單手抓住他肩膀,強行將人往斜後方一帶。

    混沌擦身而過,無聲無息地捲去他半邊衣角。閻小樓也被扽了個趔趄,下行的刀尖劃過小腿,好懸沒傷到骨頭。

    堪堪撿回一條性命,閻春雨驚得冷汗都下來了,滿腔怒火正要發作,一撇頭,先撞進一彎死水般的眼波里。

    少年神色平靜,不吵不鬧,只定定地望過來,眼中似包羅萬象、又好像空無一物,怎麼看怎麼邪性。

    閻春雨眉眼一沉,試探性地喊了聲他的名字,對方竟好像丟了魂兒似的,連眼珠都不錯一下。

    生死當前,任他如何不安,也得把重重疑慮盡數擱置一邊。

    未免又出什麼幺蛾子,閻春雨果斷地下了他的刀,而後改抓爲抱,仗着一把子蠻力,攔腰將人圈在腋下,擡腳便走。

    很快,衝在前頭的石闕攜應飛,並楊夫人一道,經由來時那方不大不小的入口,率先闖出須彌界。

    落後幾個身位的溫沛沛雖然緊隨而至,卻沒有急於脫身,而是使了個巧勁,把蕭鬱往上一送,轉頭又去接應同道。

    就在此時,傷筋動骨,還帶着倆累贅的天一門長老一個不濟,急速飛奔的身形立馬呈弧線下墜。

    也怪他倒黴,這麼一弄兒,當頭就朝某處混沌撞了過去。

    長老面色一苦,心如死灰。

    臨了臨了,拼着最後的修爲,揪着倆弟子奮力一提。

    原本他是盤算着盡人事而聽天命,能救一個是一個。

    不想,他這邊還沒撒手,一道月白色長綾已然捲了上來。

    長老才一晃神,就被大力帶着,極突兀地往上一拔,直奔出口而去。

    溫沛沛身手極快,奈何還是晚了半步。

    其中一名弟子逃脫不及,混沌便由其左胸切入,右胯滑出。剎那間,連同雙手在內,一舉削去他半副形骸。

    剩下那半副脫出衣袖,伴着成片的血花,倏地一下湮滅於混沌,終歸落了個屍骨無存。

    眼睜睜目睹這一切的溫沛沛雖然心有慼慼,到底得先顧着活人。

    目光一轉,但見幾十處混沌彼此勾連、融通,留下的間隙已不足十餘丈。單以閻春雨的腳程,當無生路可言。

    這個節骨眼上,是明哲保身,還是拼死一搏

    根本不容她思前想後,打算周全,溫沛沛即化身流光,歘地一下捲上二人,于越收越窄的混沌間輾轉騰挪。

    只不到兩息,混沌一路膨脹,幾乎是咬着她的裙裾直上九霄。

    溫沛沛搶先半步,破光而出。洶涌的混沌旋即被驟然緊縮的出口封堵在內,一方須彌界就此消弭。

    虎口脫險,混沌所帶來的徹骨之陰寒亦不復存在,已然衝至半空的溫沛沛眼前一白,氣虛乏力間,如凋零的秋葉,帶着一人、一屍,飄飄忽忽地落了下來。

    先前蒙其搭救,生生爲她捏了把汗的天一門長老不顧疲頓,忙不迭迎上前去,什麼禮數、什麼講究完全拋到腦後,關切之詞脫口而出:“

    你怎麼樣,還好嗎”

    溫沛沛眼瞼一低,謙卑守禮而略顯疏離道:“還好。”

    從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眼,救命恩人得以全身而退,長老正暗自慶幸,隨即意識到此舉不妥,立時後退一步,以大禮相待道:“道友大恩,天一門永矢弗諼。”

    溫沛沛伸手虛託了一下,既不與他相親,也沒讓他真拜下去,只淺笑道:“既爲同道,自當如此。長老不必客氣。”

    趁着他倆說話的功夫,閻春雨一手提刀,一手牽着閻小樓,焦灼的目光往場中一轉。見蕭鬱由楊夫人摟着,斜倚在一片斷垣殘壁間,雖然沒醒,氣息卻還算穩定,一直懸着的心總算安定了幾分。

    由此,一句警告便適時地浮現於腦海。

    閻小樓說,無論何時何地,當着誰的面兒,都不能承認他就是蕭屹。

    閻春雨雖不解其意,然而閻小樓爲了他們兄妹落得如此田地。過河拆橋的事,他做不出。更何況,以他如今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也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血肉至親。

    思來想去,乾脆狠下心腸,硬生生別過臉去。

    一旦閻春雨不再看她,轉而將注意力放在旁處,種種迥異便赫然入眼。

    他們來時,黃家堡萬籟俱靜,宛如死域,而今卻是萬家燈火,滿城輝煌。

    隨便那麼一瞄,甚至可以看見臨街的幾戶人家正扒着窗戶,小心翼翼地向外探看。

    他這邊還沒理出個頭緒,就聽見楊夫人揚聲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應兄弟不是說,那魔頭要拿城中百姓獻祭嗎怎麼”

    環顧四周,除了身前那座小樓坍塌了半邊,其餘竟是一派祥和。

    萬千百姓未受波及,自然是好。可慶幸之餘,楊夫人委實不解。

    恍若而立之年,形容卻異常憔悴的天一門長老輕嘆一聲,黯然搖頭道:“其實我初來之時,便已察覺此處暗藏生機,不像大凶之地。而且以一城之衆獻祭,實在有傷天和,就算是魔修一脈,也斷然不敢行此險招。只是”

    只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有人被豬油蒙了心,萬一這萬餘口性命因他的誤判而無辜枉死。

    這份孽債,不僅他擔不起,誰都擔不起。

    長老一撩衣襬,與衆人長跪道:“是我察查不明,才連累諸位落入那魔頭的陷阱,以致死傷,在下百死莫贖。”

    默默攬下全部罪責,其心昭昭,不言自明。光爲了他這份胸襟,便沒有人會真的怪罪於他。

    石闕不當他此禮,閃身避過,楊夫人亦不肯受。只是顧着蕭鬱,不方便起身,便出言寬慰道:“長老一心爲民,那魔頭便是算準了這點,纔會設下如此毒計。長老切不可爲此過度自責。”

    牽出一抹難看的笑,前額觸地的長老探了探袖中那半副衣衫。

    弟子慘死,一衆同道各負重傷,他又如何能將此事揭過,就那麼輕描淡寫地饒過自己

    好容易將人勸起來,楊夫人對前因後果依舊不甚明瞭,不由得直皺眉頭,遲疑道:“可是,要將好好一座城池變作死城,那魔頭又是怎麼做到的”

    “莽三郎擅長幻陣,修爲又至問道第四重。想來是以天賜爲陣眼,仗着一線天道在手,才能將滿城生機隱匿於無形。”既然開了口,溫沛沛索性徹底與人釋疑道,“先前長老所遇之情境,應該也是陣法變化而來。只因那魔頭正當全盛,陣法自然周密細緻,或能以假亂真。等應師兄去而復返,他已鏖戰多時,陣法之力大幅削弱,我等所見,自然也與師兄先前所見有所不同。”

    “幻陣尚可解釋。”楊夫人言辭一頓,疑竇反而更深了幾分,“對我們,他又爲何手下留情”

    “莽三郎欲以我等修士煉丹,必以活物爲祭,不到最後一刻便不會動手。”

    溫沛沛不死,血魂丹不成。

    他們僥倖得以逃出生天,並非莽三郎心慈手軟,而是還沒騰出功夫,就被閻小樓給料理了。

    鬼門關前兜了一圈的衆人尚自後怕,突然間,竟有人帶着絲絲遺憾,輕嘆道:“那還真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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