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屍道無極 >第四十三章 是與非
    身懷利器,殺心自起。

    閻小樓皺着眉,極不耐煩地掀了掀眼皮。近乎空洞的目光在兩團天火之間來回一走,唯一還算全乎的右腿說邁便邁了出去。

    他這裏重傷在身,神思不明,一應行動全憑外力吊着。稍一挪窩兒,重心隨之偏移,血糊糊的左腿立時不堪重負。

    閻小樓打了個趔趄,膝蓋一軟,眼瞅着就要往下栽。

    倉促之間,斬馬刀旋過手背,於半空兜起大半圈弧線,隨即直上直下,“刷拉”一聲楔進地面。

    閻小樓扶着刀柄,整個人拉開架勢,半跪於地,總算沒有摔得太難看。

    只是這麼一比劃,斷裂的股骨上下一錯,直接捅出皮肉,粘稠的血漬瞬間洇開。短時間內,這條腿算是廢了。

    疼不疼的,少年早已麻木,只挑着雙死水般的眼睛,三掙扎兩掙扎,掙扎着站起來。然後拖着條瘸腿,將重心壓在右半身,大步大步地往前竄。

    自知擋他不住,惶惶不安的莽三郎放下身段,分外狎暱道:“閻小友,你我同爲魔道一脈,今天也算不打不相識。血魂丹只差最後一步便可煉成,小友若肯助我一臂之力,丹成之時,必少不了你那一份。”

    莽三郎先聲奪人,閻小樓竟也信他。往二人中間一站,其眉峯不展,心思還真有些闇昧難測。

    事已至此,他反倒左右搖擺起來了

    溫沛沛一口老血窩在咽喉,嗆聲道:“此人以修士煉丹,可見其心腸之歹毒,性情之陰險。他的話,豈能”

    “小友若不信我,我莽三郎願以血誓爲證”

    溫沛沛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人粗暴的打斷開來。再往下,她雖然有那個心,卻什麼也說不出口了。

    溫沛沛出身名門,以她的品行、心性,爲求自保便以重利許人,這般沒臉沒皮的事她幹不出來。

    至於旁的,閻小樓修屍道,與她連泛泛之交都算不上,無論是談道義還是情誼,都過於蒼白了些。

    姑娘家拉不下顏面,莽三郎可沒那麼多講究。

    閻小樓稍顯動搖,他立馬趁熱打鐵,極具感染力的與少年畫餅道:“小友,只要我們用這羣大小雜毛完成獻祭,就可以帶着血魂丹投奔天魁道。到那時,什麼狗屁正道,還不是由着咱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嗎”

    莽三郎跟這唾沫星子橫飛,溫沛沛也沒閒着。

    素紗一沉,天火再盛。

    莽三郎正在興頭上,一個不留神,大腿便被撕去一槽血肉,當即“吱哇”亂叫道:“殺了她,殺了她咱們什麼都有了。殺了她”

    閻小樓本就躁得不行,讓他這麼一攛掇,思緒愈加煩亂。偏偏他又是個沒主意的,對方強硬的命令一下來,渾渾噩噩、沒有半分自主的少年真就聽了。

    眼見閻小樓有反戈一擊之意,溫沛沛沉下臉,天火如海浪一般,一波一波地過。

    壓在銅簋的天火忽強忽弱,不算多劇烈,莽三郎卻感覺自己好像被誰按在鐵蒺藜上,死命地搓來搓去,從腦瓜皮到腳底板,盡是刺拉拉的疼。

    就在此時,一記呵斥於閻小樓腦海深處猛

    然炸響。

    背向而立的少年打了個寒噤,先是遠遠的與閻春雨對視一眼,隨即反過身兒來,又奔那魔頭去了。

    閻小樓突然殺了個回馬槍,專心應付溫沛沛的莽三郎確實無力招架。

    眼看着大勢已去,從來只有他負人,不讓人負他的莽三郎惱則惱矣,也實在想不明白。既然條件已經談妥了,錦繡前程也都許給他了,這死孩子怎麼說反悔就反悔

    不甘就死,那魔頭還欲亂人心志,已然有了主心骨的閻小樓卻再不受蠱惑。眼神一肅,長刀豎着便劈了下來。

    倏忽間,纏繞於刀柄的火紋競相流轉。刀鋒攜罡風穿過天火,一舉落在銅簋熔融之處。

    或許是風助火勢,堪稱炙盛的烈焰竟然再度竄高。

    至此,噬天簋終於被逼到極限,過剩的攻擊轉由莽三郎一力承擔。

    水火無情,再壓上天道,莽三郎只挺了挺脊背,整個人就被燒成一片虛無。

    與此同時,器形漸趨模糊、嘩啦嘩啦滾着銅水的噬天簋化作一線金光。既由來處而來,便往去處而去。

    他倆走得乾脆,支撐須彌界的根基就此坍塌。

    風雨飄搖間,縛在穹頂的“祭品”四散零落,往八方飛射而出。

    魔頭伏誅,僥倖撿回一命的溫沛沛雖然立馬收了神通,沉重的內傷還是催出好大幾口淤血,那一張糊着碎髮的小臉跟鬼似的,精神都垮了。

    諸人之中,傷勢最重,可無論神志還是行動,都不受絲毫影響的閻春雨於空中輾轉騰挪,以一手極漂亮、極瀟灑的輕功接住蕭鬱。再如對待稀世珍寶一般,護着她小心翼翼地落在地上。

    蕭鬱能夠被人溫柔以待,旁人可就沒那麼走運了,一個一個“噼裏啪啦”地往下砸。

    跟閻小樓差不多,石闕、楊夫人、帶頭的天一門長老經此一摔,賴賴唧唧都醒了。

    此三人雖身在局中,卻錯過了先前那場大戲,須彌界又經“滄海桑田”之變。乍然轉醒,擱誰都蒙。

    窩裏橫的石闕沒轉過彎來,還以爲自己正跟楊夫人鬥得如火如荼。抻着脖子四下一打量,沒找着死對頭,倒是看見幾處迷濛的光點,正遠遠近近散在四周。

    他覷了覷眼睛,定睛一瞧,發現那光點趨於混沌,不算亮、倒也不怎麼暗,說起來似乎並不出奇。唯一特異之處,便是每一個光點都以十分驚人的速度瘋狂擴張,才屁大會兒功夫,已經由針尖大小,脹到足有磨盤那麼大了。

    不知道爲什麼,石闕心生恐懼,不寒而慄。

    如此異象,一衆傷患尚有覺察,自是逃不過溫沛沛的法眼。

    稍作休整,她提起口氣,從過於親暱的閻春雨手中接過蕭鬱,單手將人架在肩頭,隨即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號令道:“走”

    問道六重的威壓一經展開,一衆殘兵敗將當時就服了。

    石闕順手拽上應飛,天一門長老則一手一個,拎雞仔似的薅起自家弟子,往泛着微光的出口一路狂奔。

    望着他們的背影,刻意落在後面的溫沛沛像是想起了什麼,猛然間回過頭,喊了聲:“閻小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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