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屍道無極 >第二十四章 一線天機
    正午,驕陽似火。

    一道挺拔的身影站在樹蔭下,滿臉漠然地看着囈語不斷的少年在山坳間獨自掙扎。

    一路追尋至此,空虛、焦灼的心緒終得紓解,幻象爲之一肅,遠遠近近勾出幾重虛影。

    就那麼塊巴掌大的天地,魑魅魍魎如走馬燈般輪番登場,各種詭詐伎倆層出不窮。

    如果他和這個眉峯緊鎖、神情驚懼而痛苦的少年之間,的確存在某種神祕而特殊的聯繫。那麼,對方到底在經歷着什麼,他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以他這般年紀來說,未免太殘酷了些。

    默唸一句,他慢慢眨了下眼,心間一片冰冷,委實難以動情。

    未時將至,日頭愈發毒辣。

    少年雙脣乾裂,面色慘白,時不時還像瀕死的魚兒一般突然抽搐兩下,看上去已經不剩多少意識了。

    扶住劇烈跳動的眉心,本能越是催促,他便越是抗拒,真真是一點兒也不想搭救於他。

    目光透過指縫,極是厭惡地瞪了少年一眼。他咬着後槽牙,視線一斂,頓時和插在胸前的那半截樹杈撞個正着。

    幾個時辰過去,血跡早已乾結。傷口箍着異物,略有些腫,鼓起一圈不規則的小硬疙瘩。

    遲滯片刻,他反手搭上乾枝,試着拔了拔。

    相當微弱的窸窣聲中,皮肉撕裂,驀地浸出一汪血珠。

    不疼?!爲什麼不疼?

    也說不上哪來的一通邪火,他猝然發力,“噗”地一聲,一把將橫貫胸腔,飽飲鮮血的樹枝整個兒抽出,“啪”一下甩在地上。

    因其動作太大,太過兇殘,佈滿棘刺的樹皮劃破內臟,暗沉的、幾近烏黑的淤血泉涌而出,濃重的腥氣順着鼻腔直衝腦門。

    血污再次漫開,結了層硬殼的衣物糊在身上,黏黏的,不太舒服。

    除此之外,還有一種微妙的、若有若無的感覺悄然興起。

    這種感覺,只在他修習內功的時候遇到過,前者卻比之主動,也難以捉摸得多。完全不需要他左右,便能源源不斷的從天地萬物間汲取力量。

    不過喝杯茶的工夫,足以捅進根手指的血窟窿已經開始結痂。

    如此恐怖的自愈力,簡直不可想象。

    到了這一步,即使是自欺欺人,他很難當做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那般,泰然自若。

    極不情願的擡手覆在胸口,半柱香後,心臟依舊沉寂如許,最後一絲僥倖徹底破滅。自他“死而復生”,第一次有了明確而清醒的認識。無論如何,他是真的已經死了。

    蕭屹已經死了!

    剎那頓悟,眉心劇烈一跳,“閻春雨”三個字隨之迸現。

    霎時間,心境驟然改變。無窮遠處,天威奔襲而至,瞬時壓了下來。

    另一邊,閻小樓猛地打了個寒顫,“撲棱”一下,驚坐起。

    常言道,無知者無畏。當年種種,在那時看來最是正常不過了,他甚至不知道什麼叫害怕。然而時過境遷,如今回頭一想,只覺得冷到了骨子裏。全身上下、甚至每一根髮絲都在叫囂:“不,他絕不要再過那樣的日子,哪怕是死……”

    正暗暗立誓,一道雪亮的電光驟然閃過。

    被回憶磨去半條命的閻小樓還沒反應過來,朦朧的視野忽地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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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伴着“轟隆——”一聲巨響,大片火光升騰。

    閻小樓目光一空,呆若木雞,起屍訣卻不甘寂寞。

    迷濛的微光中,絲絲縷縷的天威調轉矛頭,由閻春雨那邊侵襲而來。

    閻小樓神色微變,心悸有之,戰慄有之,更有一種言語無法企及、玄之又玄的明悟,彷彿突然就開了竅,早已爛熟於心的《清心感應篇》應勢而動。

    元劫?

    心念一起,呼吸立時一窒。短短几息之內,第二道天雷攜萬鈞之勢,拍馬趕到。

    電光當頭,從腦瓜皮到腳趾尖登時一酥。體表之下,天火肆虐,尖銳的刺痛層層炸開。

    閻小樓悶哼一聲,疼得他連姓什麼都不知道了,卻憑着一股子韌勁,死死地壓制住了飛速流轉的真氣,從而將走火入魔的風險降至最低。

    天火盪滌而過,機體宛若重生。

    “浩浩蕩蕩”的真氣經此淬鍊,被燒掉了九成九,只餘下幾縷精純的、細如髮絲的——真元!

    與此同時,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楚陡然消散。

    沒了針鋒相對的敵手,緊繃到極致的精神頓時沒了着落。

    閻小樓渾身一軟,耷拉着腦袋,“呼哧呼哧”地喘息了幾下。

    剛緩過點勁兒來,一絲異樣的感覺冷不丁掠過心頭。

    稍一凝神,只見神府之中居然莫名其妙多出一卷卷軸。

    軸體以素玉打造,配上雪白的緞面,由左至右捲成一束,題頭是一行古拙的黑字,“十方諸天”。

    將這四個字默默唸過一遍,卷軸隨之緩緩展開。

    可直到最後,他也沒在這幅泛着柔光、質感細潤的緞面上找到半個字、半朵花兒。

    無字天書?

    哭笑不得的閻小樓心念一動,想把這玩意拿出來,仔細研究一番。

    可惜,天不遂人願。無論他如何嘗試,卷軸就是賴在裏面,死活不肯出來。

    說到底,他還是少年心性,加之剛剛扛過元劫,精神略有不振,沒折騰一會兒便厭了,索性不去理它。

    自神府抽身而退,閻小樓雙手交疊,正打算伸個懶腰,好好舒舒筋骨,目光不經意間那麼一掃,突然看見一片火光。

    先前便被雷火擊中的那棵大樹還在燒着,茂盛的枝杈被燎得黢黑,“噼裏啪啦”的往下掉。

    透過滾滾煙塵,隱約能看見一道人影立在樹下,石頭般動也不動。

    閻小樓先是一愣,接着就急了,“噌”一下躥起來,幾步衝了過去。

    濃煙薰得人眼睛都睜不開,空氣中充斥着一股刺鼻的糊味。

    他下意識地拿袖子遮了遮臉,探手一撈,一把將人拖了出來。

    火舌吞吐,“噗”的一下點燃袖口,如蛇信般吻上手腕。

    閻小樓“嘶”了一聲,右手猛地往回一縮,大袖一甩,快速在胳膊上繞了兩圈。

    壓滅火苗之後,再一看,閻春雨就跟塊黑炭似的,掛着套破衣爛衫,着得正歡。

    他也沒多想,單手掐訣,立馬扔了個“淨塵咒”過去。

    白光驟起,火勢立時一弱,早已碳化的衣物片片剝落。

    待光華散盡,閻小樓瞳孔一縮,倏地吸了口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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