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惜文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宇文珏如今這幅樣子未免也太過反常,這一日一夜下來,幾乎將她從未見過的倦色全都表露了出來,在馬車內的時候,她偶爾一眼看過去,只覺得他的臉色彷彿都成了透明的一般。
他說他不會騎馬……
林惜文咬了下脣,她早該驚覺他的反常了。
下意識的,她垂了捏着馬鞭的手,握住了他的,這一握——
“你的手怎麼這麼涼?!”
五月的天氣,儘管是在夜裏,穿了這麼層層疊疊的衣服,加上連夜奔波於馬上,連她都燥出了一身的薄汗,可他的手,握起來,彷彿是捏了塊病在手裏,透骨的冷。
宇文珏只是搖了搖頭,並不多做解釋,反而笑道:“你若再不加緊趕路,恐怕就涼了。”
這一聽,倒是有些將去之意。
林惜文也不敢再耽擱,揮起馬鞭,狠狠的一抽,勒緊了繮繩調轉馬頭,那馬便朝右邊小跑去了。
只是也不知道這馬是跑累了還是怎地,速度卻大大不如剛出來那會兒了。
想想,也不覺得什麼,她去馬廄裏看的時候,這馬不也是蔫蔫的嗎。
“惜文,同我說說話吧。”
身後,宇文珏突然說道。
林惜文一邊策馬,一邊道:“宇文珏,瞧你挑的這匹馬,倒是越跑越慢了。你着人放馬的時候就不能放的好一點的嗎?”
“唔……”宇文珏輕呢了一聲,緩緩說道:“這是離都城的第一驛站,各路官員早早的就候着了,這馬,不是我安排的。”
“那你就知道那馬廄裏就一定有馬嗎?”林惜文不禁問道。
“有是肯定有的,畢竟這是驛站,總有奏摺上曾跑到這裏馬力不支換馬來的,只是沒想到,就剩下這麼一匹受了傷的了。”宇文珏的聲音聽起來很輕,但卻有一種平緩在裏面,像是不願意浪費更多力氣一般,句句都是貼在林惜文的耳邊說的。
林惜文只覺得一陣陣的微弱的氣息侵蝕着她的耳垂,有種粘噠噠的溼氣在上面。
“宇文珏,給我講講安州吧。”她說道。
“安州啊……”
宇文珏話到此處頓了頓,平緩了片刻才道:“你想知道什麼呢?”
“你想說什麼呢?”林惜文反問,尾調微微的揚起,像是含了一抹笑意在裏面。
身後,宇文珏沒了聲音,林惜文只是覺得耳邊的呼吸略有些不穩,大概是方纔越過盤錯糾結的樹根時給顛簸着了,當下,更是謹慎的馭馬。
片刻之後,宇文珏該是休息夠了,緩緩說道:“那就說些惜文想聽的吧……”
宇文珏說的緩慢,林惜文不由的豎起耳朵仔細聽了進去。
安州,若按照現代來說的話,很簡單,該是個像海南一般的地方。
臨海之陸,四季溫度宜人,風景秀麗,民風淳樸。單單這樣看來,也確實是個好地方,適合旅遊度假,若放在現代,便是另一個海南,讓人心生嚮往啊。
可在大周朝,這樣的環境,又是邊境之地,何況,在王權者看來,這就個危險的地方。
販賣走私,軍隊駐紮的唯我獨尊,加上田地的稀薄,糧草不斷的徵用,更重要的便是……睢國的霍亂。
近十幾年來,睢國一直有意無意侵犯大周的海域,說的簡單點,擊沉一艘大周的小船,
更何況,睢國的驍勇善戰在四國是出了名的,大周朝地大物博,而新帝登基根基不穩,又剛剛失去了唐元成這樣一員老臣,連同唐家附屬的多種勢力都以沉澱,百廢待興之際,可不正是睢國有機可乘之時。
然而,他們此去,雖然最重要的任務是到睢國獲取細作名單,但安州的問題,也是不得不治的。
既然已經成了宇文珏的封底,駐紮的將領是否臣服,走私金屬等重要資源是否能夠根除,哪一件提起來,都是他不可不辦的。
宇文睿還真是把宇文珏送了一個‘好地方’。
看來此去安州,還真不是一點半點的難啊……
林惜文幽幽的嘆了一口氣,再看宇文珏,更是虛弱了:“宇文珏,要不是停下來休息一會兒?”
眼前,前面就是這林子的盡頭,她不禁提議說道。
宇文珏擡了擡眼,道:“不用休息,出了林子像北再跑五里地,自然有人接應,你若是爲了我好,便再快些吧。”
林惜文點了點頭,出了林子,更是使出渾身的力氣策馬奔騰。
這馬似乎也通點人性,到了小路之上,又加快了一些速度。
果然,跑了沒有多久,林惜文隱隱的看到,破曉的盡頭,有一小隊人馬在等着。爲首的那個翹首盼望的女子,不是碧痕,又能是誰呢。
再說碧痕這邊,原來與宇文珏商議是卯時便該到此處了,沒想到,竟然足足誤了半個時辰,而這半個時辰,其中諸多的變換,碧痕已經不願意去想了。
她所擔心的並非是計劃有變離不開驛站,而是……
正在犯難之際,隱隱聽到有馬蹄聲奔來,碧痕翹首一
看,臉上不禁露出了欣喜的表情,忙吩咐道:“快點,將準備好的藥拿過來,速速入血。”
旁邊的站着的一個侍衛連忙去了。
待林惜文策馬至碧痕跟前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碧痕忙上前相迎。
林惜文翻身下馬之後,幫着碧痕將宇文珏也攙扶下馬。
一旁的侍衛忙端了藥丸過來,碧痕接過,小心的服侍宇文珏進了藥。
林惜文看到眼裏,宇文珏果然不只是因爲疲憊的關係,只是這藥……
她方纔自馬上奔來的時候便隱隱的嗅到空氣中的血腥氣息,如今下馬,這種濃稠的血的味道更是重了起來。
所以,宇文珏在進藥的時候,林惜文不由的看了一眼,那碗藥……在湛白的玉碗裏盛着,更顯得同其他的藥色不同,彷彿多了一抹赤紅在裏面,不待她細細研究,藥已經被喝完了。
服了藥,宇文珏的氣色纔好了一些,碧痕自是趕緊讓人搬了椅子過來,扶了宇文珏坐下。
林惜文站在旁邊看着,宇文珏身體不好嗎?這麼多日子以來,她在府裏也沒發現什麼,而且,每每去他的院子,也不曾聞到一點藥的氣息。
可再想剛纔碧痕服侍宇文珏吃藥的樣子,什麼時候遞藥,什麼時候遞茶漱口,什麼時候遞小青盂接水,都那樣的連貫,就算是碧痕服侍的再怎樣細緻,都不能像做出來的樣子如數十年如一日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