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放不在說話。
宇文睿又道:“顏玉雖小,可他的品行,是不會讓自己去看這盒子裏的東西的。”
潘放這纔回了一聲:“是。”
盒子被打開了,裏面,半卷的書錦,還有……一封信。
那半卷書錦,自然是先帝留下來的遺詔,可,也只有半卷。
那剩下的半卷,自然是在宇文珏的別院被姬漓燒燬的,那封信,則是宇文珏寫給宇文睿的。
宇文睿看到半卷書錦的時候,眸中怒火陡升,可又看完了書信,慢慢的閉上了眼睛,輕輕的喚了一聲:“阿珏……”
潘放還想說什麼……
宇文睿突然道:“潘放,朕,以後不想見到內閣中的四人。”
“皇上!”
宇文睿不等潘放說完,又道:“讓顏玉晚上宿在宮中,朕,要去煜王府。”
煜王府內。
男人天生迷戀的成就感與女人不同,女性喜歡真實、細節的滿足,而男人喜歡在時代的責任感中尋找寄託。
這是誰自省名言,林惜文已經記不得了,只是,此刻突然想到這句話,太過讓人難受。
盤腿倚靠在幽靜的長廊裏,定定看着煜王府內這一池子的乾涸蓮花,枯敗的枝葉受着落日的光輝和雨水的洗滌,燃燒似的閃着紅光。冬日的傍晚,風是一陣一陣的吹過,原本乾冷乾冷的空氣,因爲這場忽如其來的冬雨而變的溼嗒嗒的,讓人渾身難受。
猶記得第一次踏入煜王府的時候,她與宇文珏第一次交談,她說,或許這煜王府纔是世人精緻的所在。
現在呢?
名揚四國的煜王,大周的宇文珏,那個在死牢裏爲她帶來第一束陽光的男子,那個與她在潭底觸心的人,那個對她說怎麼會不喜歡她的男人……就這樣,消失在四國之內。
宇文珏……死了。
他……死了!
林惜文以爲自己不會再哭了,她的淚,已經在對着宇文珏的時候流乾了。
可是,爲什麼,還會有眼淚呢?
“阿姐。”
林惜文知道,無憂一直站在她身後。
“阿姐,跟我回睢國吧,那裏纔是你的家。”
無憂看着她的憂傷,他又何嘗快樂?!
微微咧開脣,林惜文深吐了一口氣。
“無憂,天下之大,有他的地方纔是我的家。”
原來,一開始,就已經註定,他對她說,惜文,跟我回家吧。
原來,那時候起,她已經把有他的地方當做自己的家了!
無憂緩緩的走近她,垂首看着她:“阿姐,以後,我會給你一個家,我們不要留在這裏,你太傷心了,跟我走吧,好不好?”
林惜文不語。
無憂繼續道:“你留在大周,呆在皇宮,有何好處?”
林惜文搖搖頭:“無憂,你若真當我是阿姐,就趕快離開大周,趁着……趁着宇文睿不知道你在大周。”
無憂拽住了林惜文的手:“阿姐,你不走我就不走!阿姐,你跟我走吧,你不能留在這裏,宇文睿他,他也會殺你的!有宇文珏的時候,你就是他牽制宇文珏的棋子,可是,宇文珏都死了,你無用了!宇文睿不會要一個無用之人,阿姐,我求求你,走吧!”
“他若不會殺你,宇文珏也不會讓你跟着姬漓了!阿姐!”無憂懇求着。
林惜文轉過身,看了朝陽一眼:“朝陽,你喜歡無憂嗎?”
朝陽本來淚眼朦朧,聽到林惜文突然問了這樣一句話,不禁紅了臉:“我……”
林惜文笑了:“朝陽,若爲無憂好,就帶她離開。”
朝陽道:“你不跟我們走嗎?”
林惜文慢慢的站了起來:“這裏,有我沒有做完的事,我不能走!”
對不起,宇文珏,我做不到像你這樣,我不能看着殺你的人享受着你爲他帶來的好處繼續穩坐着他的大好江山!
我不能!
我不是你,我不是宇文家的人,所以,原諒我,我要報仇!
此時,朝陽派守在外面的人,如影般飄了過來:“郡主,有人來了。”
朝陽臉色一變,連忙上前拉住了無憂的手:“無憂!我們必須要離開了!”
無憂拉着林惜文,哀求道:“阿姐。”
林惜文反握住了無憂的手,對他道:“無憂,若是真的爲我好,就回去。做帝王,很苦。可,爲了你的子民,你必須好好做。記住,不是爲了你自己,而是爲了你的子民!”
“阿姐!”
“無憂。”
無憂還在不死心,可情況已經來不及了,朝陽一狠心,乾脆將無憂打暈了。
林惜文道:“帶他,直接離開都城,送回睢國。”
朝陽點了點頭,在暗衛的護送下,悄然離開了。
林惜文又坐下了。
今後的路,她要好好想一想……
“惜文。”
身後一道輕喚,讓林惜文的身子僵了僵。
她慢慢的轉過頭,看到了宇文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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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是換下了龍袍的宇文睿,穿了一襲素白的衣衫,他全身的素白,可自他的身後,血流成河,綿延千長————整個煜王府全沉洇在刺眼的鮮紅裏,昔日的氣勢磅礴,昔日的鐘靈毓秀,昔日的雍容高貴啊,全抽絲成腥紅!
他向她走來,一路踏着屍體,踏着鮮血,踏着腥臭————
不可否認,這是一個俊美無儔的帝王。
彷彿是在最黑暗腐爛的夜裏綻放的最妖嬈的玫瑰,這個打破一切美好寧和、從火焰的心臟蹦出來的魔鬼,生得如此華貴清豔的容顏,是造孽啊!依然是一身雪白,從蒼白妖異的臉,到飄逸出塵的白袍,眸子清亮靈秀的過分,此時,依然殘留着嗜血後的毒汁。
在他割肉爲她解毒時,她想,他到底不是最無情的,連她,他都能這樣割肉去救,何況宇文珏是他的弟弟呢,他怎麼忍心去殺。
可惜……她錯了啊!
宇文珏恐怕和她想的一樣吧,可他們都錯了……
千秋帝王夢。
古往今來,那麼那麼多的人想當皇帝。但當上皇帝,是不是就圓滿了,無憾了呢?
宇文睿拿這麼多來換取他的帝王根基,難道就沒有過後悔嗎!
而此刻,他出現在這裏,僅僅是爲了來找她回去嗎?還是,他也會捨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