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一念終生 >第11章 他,是Able(2)
    紀時天猶豫了一段時間,然後找到紀念,試探着問她:“念念,你想不想出去玩一段時間?”

    紀時天和姚樂芸的小心翼翼與爭吵,還有林喜兒的愧疚,這對紀念而言,都是一種束縛,無時無刻都提醒着她曾受到的傷害。

    去一個新的地方,自己一個人待着,她想,這樣或許會更輕鬆自在一點。

    於是,她對紀時天點點頭。

    紀時天似乎也鬆了一口氣,他摸了摸紀念的腦袋,輕聲道:“那你好好想想要去哪裏,爸爸幫你辦。”

    林喜兒得知她決定要離開這裏時,拉着她的手一個勁兒地哭,紀念看着哭得鼻子眼睛都紅紅的她,心裏涌過一陣熱流和酸楚,她伸手抱住了她。

    “念念,你去英國,我哥哥就在倫敦,我爸爸有一個好朋友的女兒也在那兒,你去那兒好歹有個照應,就英國好不好?”林喜兒擡起頭,淚眼矇矓地看着她。

    這段時間,她從未開口與林喜兒說過一句話,可林喜兒仍舊每天都來陪她,不厭其煩地和她說話,林喜兒對她的好,紀念都記在了心裏。

    去哪兒有什麼不一樣呢?對紀念而言都是一個全然陌生的環境,爲着林喜兒的擔心與情意,她也應該答應她。因爲林喜兒的關係,林先生將自己在劍橋的一棟私人房屋借給紀念住,並幫着紀時天爲紀念申請學校念GCSE和A-level,爲日後升大學做準備。

    紀念就這樣去了英國。

    林先生的房子在劍橋李琴公園,與這裏的所有房屋一樣,兩層紅磚樓,還有一個花園。房子裏乾淨簡潔,有日常所需的一切。

    紀念站在院子裏,看着周圍全然陌生的一切,直到這一刻,她才感到真正的孤獨,可是,這孤獨卻也讓她感到安心、輕鬆。

    從此,她開始獨居生活。她每天的生活十分有規律,早起去公園散步,回來看書,學英語,準備九月份入學的功課,自己學着做飯,晚上很早就休息。

    紀念在這裏仍不與任何人說話,彷彿與世隔絕,她也知道自己心理一定有問題,可是,她從沒有想過要改變,目前的狀態,讓她覺得安心。

    直到遇見Able。

    那是她在劍橋生活的第四個月,這四個月以來,林喜兒坐國際航班都已成爲家常便飯。她每隔一個星期便來一趟,每次來,至多隻能待兩天,來回十幾個小時的長途飛行,讓她看起來疲倦、憔悴。

    紀念不止一次地對她說自己已經適應這裏的生活了,可她不聽,非要親自過來看一看才肯放心。

    那日,她們去公園散步,清晨五點多,公園裏還沒有人,遠遠地,就見一個穿着紅裙子的女孩迎面走來,她身材清瘦高挑,十分美麗。

    林喜兒最見不得美女,是個美女她都要比一比,於是拉着紀念快步迎上去,纔到跟前,就“哎呀”一聲叫出來。

    “靜微姐?”林喜兒瞪大眼睛。

    這是紀念第一次見沈靜微。林喜兒曾說過,在她們的圈子裏,能讓她心甘情願喊一聲“姐”的人,只有沈靜微。

    沈靜微的美像水一般,溫柔明淨,言談舉止一看便知是好家庭教養出的女孩兒,端莊大氣,從從容容。

    “喜兒,你什麼時候來的劍橋?”沈靜微問她。

    林喜兒拉着紀念對她說:“不是我,是我好姐妹在這裏,我來陪她,她叫紀念。”

    她說完,又對紀念介紹:“念念,這是靜微姐,她可是大才女喲,在劍橋唸書。”

    “靜微姐。”紀念隨着林喜兒叫她。

    沈靜微在劍橋念Business Studies之餘還修了心理學,並且發表過論文,尤其對抑鬱症和人格分裂十分有研究,深受教授器重。

    林喜兒曾爲紀念翻過許多有關心理疾病的書,知道她這是心理受創留下的後遺症。於是她就想,或許可以讓沈靜微幫忙爲紀念做心理輔導,面對熟悉的人,紀念也許不會排斥。

    林家與沈家算是世交,何況林喜兒所求又在她能力範圍,沈靜微便答應下來。

    紀念實在不忍心再辜負她的情意,只好同意每週去沈靜微那裏三次。

    沈靜微有一間自己的工作室,專門爲心理研究準備的,她的工作室裏有一整面落地窗,一張紅絲絨沙發靠窗放着,紀念常常盤踞在紅沙發上,讀書、發呆、聽歌,偶爾也會睡覺,她很少與沈靜微說話聊天。

    沈靜微沒想到,一個十六歲的女孩子對人會這樣戒備,不管她如何引誘,紀念都不開口提及自己的想法,偶爾不小心說了幾句,自己也能很快就意識到。

    自我封閉、強迫性精神症,創傷後應激障礙症。沈靜微在她的名字後寫下這幾個名詞。

    “我小時候被狗咬過。”有一次,沈靜微似無意提起。

    紀念一如平常地自顧自發呆。

    “咬得很厲害。”沈靜微把自己的袖子挽上去,然後指給紀念看,“你看,就這裏。”

    紀念不得不轉頭去看,她胳膊最上面,的確有一塊傷疤,在白皙的皮膚上十分明顯。

    沈靜微接着說:“大家都讓我把這疤去了,可我沒那麼做,它不在醒目的地方,除了我自己和最親密的人,誰會在意?”

    “後來我就特別怕狗,如果路上遇見,一定嚇得跑開。可你也知道狗的屬性,你慢悠悠地走,它反而不注意,可你一跑,它就跟在後面又咬又叫,還可能傷害你。道理我都明白,可是沒辦法,人天生對疼痛敏感,受過一次傷,終生都記着。”

    她說完,看着紀念若有所思的樣子,知道自己說的話,她是聽進去了,於是,不再急切,而是給她時間消化。

    紀念自然懂沈靜微的意思,她沉思半晌,然後問:“你現在還怕狗嗎?”

    沈靜微怔了怔,沒想到她會這樣問,她啞然失笑,這小姑娘,心思通透着呢,她對她是真的有了興趣。

    “怕。”她如實道,“可是,我不跑了,遇見它,當沒看見,繼續走我的路。”

    “紀念,你不願去人羣裏,你怕黑,牴觸與生人說話,你以爲你是在保護自己,不,其實你是在不斷提醒自己他給你帶來的傷害,你強迫自己忘記,其實是變相提醒。你不該在潛意識命令自己該如何做,而是儘快讓自己恢復正常生活。”沈靜微注視着她,緩緩地,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這時,紀念的臉色已經有些難看了,她牴觸被人解剖內心,被別人告訴自己應該怎樣做。

    哪怕她比她更懂人的心理,哪怕她說的都對,可是紀念就只想要待在自己認爲安全的位置裏,不願邁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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