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雙手放在身前,放在談宗熠看不見的地方,兩隻手緊緊握在一起,骨節泛白,手背上,青筋突起。
沈靜微,你居然爲愛一個男人,做到了這一步。
“靜微,你知道我一直當你是最好的朋友。”談宗熠說得很艱難。
沈靜微的呼吸一窒,放在下面的右手,狠狠握起來,指尖深入掌心,鑽心的疼。
“我知道啊。”她笑着說,眼淚簌簌落下,無聲無息。
所以,纔對自己這麼絕望。
晚上下班,紀念突發奇想要去APL接談宗熠下班。爲了謹慎起見,她沒有直接去APL,而是選擇在對面的咖啡廳等他。咖啡廳靠窗的位置,正好對着大廈的出口,她點了杯咖啡,從包裏拿出隨身帶着的散文,翻幾頁擡頭看一眼,因爲心裏有期待,心情格外愉悅。
七點一刻,外面的天漸漸黑了,路燈和霓虹燈亮起來,燈火通明。紀念合上書,頭靠着窗,靜靜看着外面。
“你想好了要和談董訂婚?”
“嗯。”
後排,有兩個人在說話,聲音不大,但因爲距離太近,她們的對話,完全落進紀念耳朵裏。
“哎。”一聲長長的嘆息。
緊着,一個溫柔的聲音說:“訂婚是好事啊,你應該說恭喜纔對,嘆什麼氣啊。”
“靜微姐,我爲你不值。”溫茜說,聲音悶悶的,有點兒不高興似的。
紀念的身體一僵,心跳驟然慢了半拍,心裏冒出了不好的預感,她屏息凝神,想聽接下來的話是不是應證了她的懷疑。
“不值?”沈靜微輕輕一笑,“當你開始想問這個問題時,已經遲了。”
這的的確確就是沈靜微的聲音。
紀念的手指發顫,一口氣堵在了胸口,她大氣也不敢出,心“怦怦怦”越跳越快。
沈靜微要和談宗熠訂婚?
“可是……哎!”溫茜又嘆了口氣,欲言又止。
“我們還有大半生的時間,即使他不能夠像我愛他一樣多也沒關係,一點點愛就夠了,沒人規定我們一定要各自都是五十分。我九十,他十分,這樣也是種圓滿不是嗎?我對他,真的沒有那麼高的要求。”沈靜微低下頭,緩緩攪動杯子裏的咖啡。
溫茜不再說話了,感情的事,旁觀者不能多言語,她知道她要的,這就夠了。
如魚飲水,冷暖自知。
咖啡廳裏的人漸漸多了起來,紀念一人佔一張桌子,頗惹人注意。她從咖啡廳出來,步行到商業區下面第二個街道,這裏是談宗熠必經的轉彎處,她在這裏等他。
九點,談宗熠從APL出來,驅車離開。
他坐在車裏,遠遠地就看見了她,她穿着桃紅色的條紋裙,背雙肩包,腳下是一雙灰色的牛津鞋,身體傾斜靠在樹上,歪着腦袋,不知在看什麼。
談宗熠放慢了車速,靜靜地盯着她看。她膚白細膩,特別適合穿顏色明亮飽滿的衣服,毛茸茸的頭髮總是捋不順,顯得特俏皮,細胳膊細腿,人很瘦,但看着並不弱,有自己的風骨。
他知道,她是爲了不給他惹麻煩,所以在這裏等他,他對她是既心疼又歉疚。
車在她面前停下,四目相對,她對他招招手,示意他下來。
“下班了就回家,一個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他下來,走到她面前。
“你擔心我?”紀念仰頭看着他問。
談宗熠靜靜看着她,每當紀念以這樣的語氣反問他時,就說明她有話要和他說。
“把我帶在身邊吧,住同一間房,睡同一張牀,一起喫飯,一起上班,下了班我就乖乖在辦公室等你。你親自守護我,這樣我就安全了。”紀念說。
她描述的場景真挺讓人心動的。
“紀念,這不現實。”他狠心拒絕。
紀念咬着脣瞪他,半晌,一字一句問:“和沈靜微訂婚就現實是不是?”
訝地看着她。
紀念氣極了,生氣之餘更多的是難過,沒想到他居然真的要和沈靜微訂婚!
“難道你忘了,你答應過我的求婚,我們有婚約在先!”她瞪着他,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他怎麼可能忘?一輩子也不會忘的。
路口有車,一輛接一輛地從他們身邊駛過去,談宗熠驀地想起什麼,心裏警鈴大響。
“走,我先送你回家。”他說。
“不。”紀念皺着眉,她退後一步,眉頭緊皺,“我問你,你是不是要和沈靜微訂婚?”
許多畫面在腦海裏一一掠過,沈靜微的話不是沒有道理,現在最重要的,是轉移高信達對紀念的關注,可是,他從未想過和除了紀念之外的另一個女子結婚。
尤其是沈靜微,他不想利用她。
他的沉默,讓紀念難過極了,她以爲他是默認了她的話,一口氣頂在胸口,快要把人憋瘋了,漲得整個腦袋都疼。
她握起拳,從他身邊離開,繞到駕駛座前,打開車門,上車,一腳踩下油門。
談宗熠還沒反應過來,她就已經驅車離開,他在原地看着,忍不住搖頭苦笑,這小姑娘的脾氣還是和從前一樣大啊。
十一點鐘,紀念居然還沒回來,林喜兒拿出手機給她撥了個電話。
電話接通,聽筒裏傳來震耳欲聾的音樂聲,她嚇了一跳,以爲自己打錯了電話,可看了眼屏幕,上面的確顯示的是“紀小妹”啊。
“你在哪兒呢?”林喜兒對着電話大聲喊。
“酒吧。”
林喜兒眉毛一挑:“要死啊你!去酒吧做什麼?”
半晌,她纔開口:“談宗熠要和沈靜微訂婚。”
“訂婚?”林喜兒驚訝至極,“你在哪兒呢?我現在去找你。”
紀念掛了電話後,有氣無力地趴在桌子上,她越想越氣惱,本來是氣談宗熠,現在是氣自己。
開車來酒吧的路上,她在心裏想,他既然要和沈靜微訂婚,那她也效仿他,在酒吧隨便找個男人談戀愛。
可是,懷着滿腔“壯志雄心”到了酒吧之後就立刻泄氣了,燈紅酒綠,羣魔亂舞,所有的男人好像都長一個樣兒,她站在吧檯前看了一會兒,半點興趣也沒有。
調酒師問她要喝什麼,她想了想,還是隻要了一杯果汁。
紀念有時簡直恨死自己的性格了,無趣到了極點,失戀了跑來酒吧,居然連酒都不敢喝。
林喜兒到了酒吧外,她剛把車停好,就看見紀念垂頭喪氣地從裏面走了出來。
“被人當高中生給轟出來了?”林喜兒走過去,看着她這一身休閒的打扮,取笑道。
紀念心情低落,不想說話。
林喜兒嘆了口氣,拉着她走到人行道一旁的臺階上坐下來。
“心情不好乾嗎不給我打電話?我隨叫隨到啊。”林喜兒對她說。
紀念沉默不語,雙手托腮望着遠處發呆,
林喜兒嘆了口氣,伸手攬住她的肩膀:“我唱歌給你聽好不好?”
如果癡癡地等某日終於可等到一生中最愛
誰介意你我這段情每每碰上了意外不清楚未來
何曾願意我心中所愛
每天要孤單看海
寧願一生中都不說話都不想講假話欺騙你
留意到你我這段情你會發覺間隔着一點點距離
無言地愛我偏不敢說
說一句想跟你在一起
林喜兒唱歌很好聽,低沉的聲音哀而不傷,紀念被她唱紅了眼眶,喉嚨裏陣陣灼熱。
談宗熠站在不遠處,靜靜地看着她們,林喜兒的歌聲被風送進他的耳朵——無言地愛我偏不敢說,說一句想跟你在一起。
心裏有個聲音在說:“就在一起吧,你已不是十二歲的小孩子了,現在的你,已經讓高信達有所忌憚,他不敢輕易動她的。”
還有一個聲音說:“不行,必須要等你徹底擊垮高信達,只有這樣,你們才能夠快樂無憂地在一起。”
他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