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曉棠三步走上去,站在宋琪琪的跟前,“琪琪!”
宋琪琪埋頭,整個人麻木一般,還是不說話,也不看人。
趙曉棠說:“宋琪琪,你告訴她,說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肖正已經結婚了,都是他騙你的,你比他小那麼多歲,還是學生,他騙你多容易啊,就像大人騙小孩一樣。”
緩緩地,我看到宋琪琪擡起臉,眼眶是空洞的,回答道:“不是。”
“從我十七歲開始愛上他,到現在,他從頭到尾都沒有騙我。”
“他說他結婚了,我說我不在乎;他說他不會爲了我離婚,我說我不在乎。他說他也不會給我個好結果,我也說我不在乎。”宋琪琪的話一個字一個字地吐出來,在這空曠的辦公室裏顯得異常清晰。
然後,趙曉棠的手抖了一下,擡起來,狠狠地扇了了宋琪琪一巴掌,“我打死你這個沒出息的!”
這麼多年,趙曉棠對什麼都是很冷淡,連考試掛好些科,數次被輔導員警告不能拿到學位證,我見她也是冷笑着滿不在乎的樣子。
而此刻的趙曉棠卻是掛着淚,抖着手,一邊含着怒氣要繼續摑宋琪琪,一邊說:“真想抽死你!”
她下手比肖正的妻子還要重。
宋琪琪也不躲,就這麼硬挺挺地站在那兒受着。
我擋在宋琪琪的前面,哭着對趙曉棠喊:“別打了,小棠。她夠疼了,別打了。”
白霖死死也拉住趙曉棠。
最後,四個女生就這麼在辦公室抱在一起,哭作一團。
6、
因爲老媽那個特殊職業,我從小就能從她那兒聽到一些監獄裏服刑女性的過去。據說女性犯罪,很大部分起因都是爲了家庭或者愛情。
老媽常用一句名言來形容她們——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我不知道,趙曉棠摑宋琪琪的時候,腦子裏是否也是這句話。她這人愛獨來獨往,寢室裏四個人,感覺上她不太愛和我們參合在一起,所以感情上有些疏遠。
可是,當她打了宋琪琪以後,又跟我們一樣緊緊抱着哭那會兒,我才明白,原來世界上有那麼多人,喜歡將情感藏起來。
當天的事情,有很多人看到,所以鬧得很大,人多嘴雜,一傳十,十傳百,留言就滿天飛了。
肖正的妻子一定要學校開除宋琪琪,不然就讓A大的名字上報。據人轉述,她的原話是:“讓社會各界看看,什麼名校,什麼才女,盡是髒水。”
繫上也沒表態,就叫宋琪琪先停課幾天,好好反省,等待處理意見。
那幾天,她一直沒出門,要麼在牀上躺着,要麼在椅子上坐着發呆。她媽媽也在從老家趕到A市的火車上。
輔導員又怕她想不開,要我們在她媽媽到學校之前,看着她。
揹着宋琪琪,白霖問:“要是真把琪琪給開除了怎麼辦?”
“不會的。”我毫無底氣地安慰她。
“校規裏有這條麼?”白霖又問。
“不知道,以前沒注意。”我嘆氣。
“我們一起替她想想辦法吧。但是要是真被開除了,這輩子還談什麼將來。”白霖說。
第二個是陳廷。
陳廷說:“我也只能試試看,畢竟影響太壞了。”
我言謝後,準備離開,卻又被他叫住。
他說:“薛桐,你跟宋琪琪說,希望她能夠回頭。那樣的感情,根本不是愛。那個男人也沒資格在她面前提愛這個字。幸好他幾年前就轉行了,不然他也不配當老師。”
“謝謝陳老師。我們一直在勸她。”陳廷是個好人。
他又說:“她在中學時代對那男人的好感,只是對年長男性的一種依賴,僅僅是在渴求父愛。本質只是這樣,並不是什麼愛情。”
他說完之後,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
那幾天,我想了很多。
宋琪琪的雙親都是工人。媽媽長得很漂亮,歌兒唱得好,年輕的時候在廠裏是出名的美人。而宋爸爸是她一個車間的同事,其貌不揚的。但是她媽媽認爲他對人好,老實本分。卻沒想到,老實人卻總害怕老婆在外面偷人,於是結婚之後只要宋媽媽多和哪個男人說句話,一回家肯定就是拳腳相加。
宋琪琪出生之後,宋爸爸的這個脾氣有增無減。後來有個親戚無意間說,宋琪琪長得不像他,便更加懷疑女兒不是他的親身骨肉,一不順心就拿宋琪琪出氣。
常年下來,父女之間幾乎沒有感情。
所以陳廷總結出宋琪琪對肖正的愛,實際上就是對父愛的一種渴望,也並非全無道理。
那反觀我呢?
我和宋琪琪何其相似。
後來,經過三方調解,給了宋琪琪一個記過處分。鑑於事態的影響,學校讓她媽媽領她回家,停課三個月,停止了她的獎學金和所有個人榮譽的申報。
每每看到宋琪琪空蕩蕩的牀鋪,不知道怎麼的,我居然有種兔死狐悲的感覺。
冷靜思考了一個多星期之後,我終於下定決心約慕承和在星巴克見面,就是幾個月前我偶遇肖正和宋琪琪的地方。
這回,我早早就到了,坐在宋琪琪曾經坐過的那個位置上,瞅着外面川流不息的車輛和行人。
那天和他,還有陳廷喫飯,大部分是陳廷在找我說話。
我一直覺得慕承和不是個沉默寡言的人。
可是那天,他說話卻是極少,有時候看着我,又看着陳廷,就像一個旁觀者,鮮有加入我們的話題。
其中,我們聊到西區三食堂的那個充飯卡的老師。
我氣憤地說:“那個胖乎乎的老師,要是給他一百塊,需要他找零,他就會把錢扔出來,口氣惡劣地說沒零錢。然後要是拿着五塊一塊的湊成二十元,去找他充卡,他還是會不耐煩地將錢推出窗口,叫人拿整錢。你說,他究竟想要怎樣?”
陳廷樂得呵呵笑,“是麼?幸好每次我都是拿着整錢去充一百。”
我轉臉問:“慕老師有沒有遇見過那人?”
他沒有回答,只是笑了笑。哪怕一個小小的問題,都不肯用言語來靠近我。
直到陳廷出來打圓場。
反倒是在msn上,我和他說話要隨意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