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村吧!”燕陌看着疲憊不堪的胭脂道。
“等等,我們還是暫時不要進村比較好,說不準刺殺團的人馬正在村莊裏恭候我們的到來,還是小心爲上。”胭脂思慮再三,反駁了他的話。
“既然如此,找處隱蔽的地方休息一會兒吧!”燕陌提議道。他實在無法再看着她拖着搖搖欲墜的身體繼續前行。
“我看還是應該連夜趕路纔行。殿下,意下如何?”胭脂呼着氣,感覺身體在夜風裏抖得厲害,回過眼看見強忍住寒風吹襲的燕陌,當下又改變了主意。“殿下,你且在原地等我。我去去就回。”
“我和你一起去。”不明她的去意,燕陌不放心地道。
“不行,你在原地等我。”胭脂堅決否定了他的話,舉步朝着最近的農家小院走去。她得爲他找幾件避寒的衣物纔行,否則還沒走到霧烈國邊界,他就被凍死了。
默默無語,燕陌只好站在原地等待,因爲他知道她說一不二,她是不想讓他犯險,所以才先行一人去查看情況。
好在,她並沒有讓他等太久時間。回來的時候,胭脂手上多了一件像樣的棉襖、一條厚實的下裝以及一雙起來起很溫暖的棉鞋。她將東西都遞給他,說:“天氣太冷!怕你挺不住,這是我在村民家裏悄悄拿的,殿下快穿上吧,也好抓緊時間趕路。”
“悄悄拿的?”燕陌一怔。
“眼下我們絕不能暴露行蹤,萬一被刺殺團發現可就麻煩大了。放心吧,我放了一塊碎銀作爲交換,不算白拿。”胭脂打消他的疑慮,背轉身走遠幾步,等他換裝。
換完裝,燕陌感覺身上暖和多了,與胭脂分食了中午剩下的烤魚,便急匆匆地開始摸黑趕路。
天亮之時,二人到達了墨絢國最南端的小鎮——銀雪鎮,找了家僻靜的客棧,訂了一間套房暫時歇腳。
剛進房門,胭脂放下包袱與長劍,朝一臉倦怠的燕陌道:“殿下先在房裏歇着,一會兒小二會送熱粥熱膳上來,我先出去一趟。”
她昨天墜水暈倒,又堅持連續趕了這麼長時間的路,明明滿面風霜,卻連坐也不坐一刻便又要出去。想到這些,燕陌內心的擔憂極爲濃重,急急地問:“你去哪裏?”
“我得去買兩匹馬,還得買些衣衫。咱們的裝束得好好換一換,否則目標太過明顯。銀雪鎮毗鄰褚旭國的丹城,只兩天路程。咱們先到丹城,再由丹城邊沿的棲鳳山直插玉霞關。這樣一來,就不用再經過把守嚴密的漕江。殿下以爲如何?”
“這條路似乎並不好走,需要越過墨絢國與禇旭國兩道關卡。”燕陌若有所思地道。這條路是比直接從墨絢國出關,通過漕江,再經蒼隱國漕州邊境轉入霧烈國要來得近,只是路況不太好,加上要通過兩國邊關,怕不是易事。
“殿下放心,這條路我已經走過一次。來的時候,我已經都打探好了。自從玉霞關與平城失守後,墨絢國的商隊爲了賺到更爲豐富的銀錢物資,便聯合褚旭國商隊開闢了這條商路,直通霧烈。如今這條路商貨繁忙,最適合我們掩藏身份,藉以歸國。”
“好吧!”想不到,她早就已經未雨酬繆,安排穩妥。燕陌看着她憔悴的容顏,心中對她的信賴一點點壘加起來。
“殿下好生歇息,我去了。”強打起精神,抖了抖身上皺起的衣衫,胭脂掩門而去。
如此亂世,霧烈國若得此女子爲後,將是史上少見的幸事,十二皇弟去得太早了……看着她削瘦的背影被漸漸關閉的門隔開,燕陌如是想着,靠在牀柱上閉目養神。
銀雪鎮爲墨絢國邊關城鎮,四海客商齊聚於此,來往穿梭,可謂熱鬧非凡。在這塊商貨交易頻繁的風水寶地上,喫喝玩樂應有就有,可
說沒有買不到的商品。
因爲來時經過這裏,胭脂對這裏的環境相對熟悉了些。很快,她就買到了現成的服裝衣飾,既有給燕陌的,也有給自己的。
等幾人騎馬遠離了鬧市,胭脂從人羣堆裏走出,朝隔街的馬市走去,邊走邊犯嘀咕。四國通商由來已久,即使眼下兩國戰亂,四國之間的商隊仍相互來住密切,可是剛纔這幾人爲什麼要刻意裝扮成商人的模樣來鄰國?他們來做什麼?他們明明是禇旭國武將,可不是文人或商人。
自從蒼隱與霧烈開戰後,向來愛好和平的墨絢國仍像十年前漕州戰亂一樣全心致力於規勸兩國,而褚旭國則不聞不問,大有點兒‘各人自掃門前雪’的意思,就是偶有書信於蒼隱、霧烈,也不過是做做樣子,沒有幾分誠意。那時霧都失陷,駙馬修越曾回禇旭國求兵援助,結果吃了個閉門羹,空手而回。眼下,四國之間的關係如此微妙,這些人如此動作究竟有何目的?
胭脂思來想去,不覺馬市已到,飛快地挑買了兩匹好馬以及合適的馬具,付了銀錢,左右手各牽一匹往客棧方向走,誰料回到客棧,竟見幾名灰袍男子正坐在客棧廳堂裏有說有笑,自己反倒楞了一回,還是店傢伙計主動上前爲她牽馬時,她才意識到自己失態,趕忙裝作一邊呵氣一邊揉搓着雙手,自然地穿過廳堂。好在幾人一直在飲酒作樂,沒有發現她的注視,胭脂也就放心地上了二樓。
急匆匆推門進房,卻不見燕陌的影子,她的心涼了半截,該不會他又出什麼事了吧!不是讓他在房裏好好休息一陣子的麼?怎麼她出去一趟後就不見了人?裏外兩個房間所有物品未有零亂的跡象,她隨身的小包袱像被人動過,打開看看,卻未少一物。就在她莫名焦慮,過濾着各種可能性時,身後傳來了推門聲。
“你回來了?”是燕陌的聲音。
飽受驚嚇的心臟一下子恢復了正常的心跳,胭脂放下裝衣物的包袱,用有些責怪的語氣道:“我不是說過請殿下在房內好好休息一下嗎?您怎麼隨隨便便就出去亂走?萬一被刺殺團的人發現怎麼辦?你知道不知道你對霧烈國有多重要,你……”在迴轉身的一剎那,胭脂停止了說話,雙眼望着面前整潔宜人的燕陌,一直呆在原地。
燕陌乍見她極度驚愕的樣子,一時失笑:“怎麼?我的樣子很怪嗎?”過去七年,他打定主意隱姓埋名,一直浪蕩過活,不修邊幅,外表形象要多糟糕就多糟糕,如今裏外沐浴一番,洗淨梳直滿頭蓬亂的頭髮,颳了鬍渣,用鹽清潔了口腔,一下子就變得神采奕奕。
老實說,她真的非常不適應他一下子從邋遢無章變得清新怡人的樣子,尤其眼前的燕陌和逍遙臺上的模樣簡直天差地別。
“看來你得好好習慣我現在的樣子!”燕陌眨了眨炯炯有神的眼睛,有些調皮地揚起濃濃的眉,表情有些促狹地看着還沒有反應的胭脂,然後指着她手上的男裝:“你手上的衣衫是給我的嗎?”
“呃,是……是給殿下準備的。”胭脂動作有些僵硬地將手上的禇色衣衫朝他遞去。
接過衣衫,他自然而然的神色裏多了份得意之色,沒想到稍稍打理一番居然把向來遇事從容不迫的她都驚住了。“不要一直叫我殿下,叫我燕陌就好。”
“殿下快換上衣服鞋襪吧!”胭脂沒有改口,徑直走向外屋,以便讓燕陌在裏屋換裝。她記得侍衛長帶她回霧都前,在玉霞關的軍營裏,曾遠遠地見過他一面。那時,他穿着赤袍金甲,頭戴纓羽,威風八面,一揮手,便有數萬大軍爲之齊聲高呼,何等榮耀!這麼多年後,他變了許多,變得穩重了,變得謹慎了,變得內斂了。霧烈國所需要的正是這樣一位懂得韜光養晦的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