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狼煙起胭脂滅 >第22章 他的本色(3)
    “我醒來,看見你趴在外屋的木桌上睡得正香,所以將你抱到牀上好好歇息。”他儘可能溫和地笑笑,看她剛醒來就着急成這樣,心裏很不是滋味。

    “現在什麼時辰?”穿好靴子,她利落地站起身,整了整一身衣衫,飛快地將長髮挽成簡單的飛髻,以新買的竹釵固定好。

    “已經快子時了。”

    她一聽,乍然驚心,自己竟耽誤了這麼久,“什麼?子時?不行,我們得抓緊時間趕路。”說完,她一個箭步將裝着寥廖幾件物品的小包袱掛在肩上。

    見她雷厲風行,說走就要走,燕陌一時情急,趕緊抓住她的肩膀,道:“胭脂,聽我說,趕路也不急在這一時。以你的疲備之軀,就算連夜趕路能趕多遠呢?”

    “能趕多遠就趕多遠,請殿下不要怕辛苦。”她斬釘截鐵地道,扭身脫離他的鉗制。

    “好。就算你能趕得遠一點兒,可是你顧着趕路,身體熬壞了,到時刺殺團追來,我們如何抵抗?總得要考慮這一方面吧?”她的身體已經夠疲憊了,如果再這樣馬不停蹄地熬下去,肯定經受不住。他得讓她休息,至少從現在起休息到天明。

    他說得亦無不對。若是體力盡失,刺殺團一來,豈不束手就擒?這是她不願意看到的。胭脂細細思量着他的話,伸向桌案取劍的手縮了回來。

    見她有所動搖,燕陌稍稍有了喜色,又道:“好好休息,等天一亮,我們就趕路。騎馬可比走路快多了,耽誤不了多少!”

    “也好,就依殿下的吧。”重新將小包袱放回去,胭脂欣然道,走到炭爐前輕輕坐在爐邊椅子上,伸手烤火。“殿下快睡吧!”

    “還是你再睡一會兒吧!”

    “不了,我睡不着,而且肚子也餓了。”她找了藉口道。路途遙遠,她得小心應對,以防意外,得爲他守夜纔行。

    “是因爲剛纔你做的夢嗎?你一直在說夢話。”燕陌猜測地道,取過他先前向客棧訂的瓦煲飯菜,放在炭爐上加熱。

    “只是個夢而已。”她裝作不以爲意地道。

    “真的……只是夢?”燕陌認真地看着她,再次確認。

    “只是夢。”胭脂加強了肯定的語氣道:“殿下快睡吧,已經很晚了。”

    既然她堅持,燕陌她就不再多說什麼,去了外衫,倒牀呼呼睡去。

    見他睡去,胭脂放下心,一手托腮,一手挑撥着瓦煲裏的飯食,聞着飯香,思索着夢境。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突然夢見,連她自己都感覺久違了。不知道他是什麼人?叫什麼名字?還活着嗎?或許她將這份擔心藏得太深,深到自己也未曾察覺。

    辰時一刻,天色依舊朦朧,胭脂從伙房端來一盆熱水,推門走進裏屋,見燕陌已穿着妥當,只餘長髮未束,遂將熱水放在擱架上,頗安心地道:“殿下先洗面,一會兒收拾好,用完早膳就趕路。”

    “好。不過得麻煩你爲我束髮!”燕陌不好意思地道。未出走前多是宮女爲他束髮,輾轉流落的這些年,他懶得打理,日日蓬頭蔽面,這會兒猛地要他自己束髮,難免手生,足足忙了一刻也未見梳理好,見了胭脂就像見了救星般。

    “好。”雖然爲男子束髮多少有些曖昧,胭脂還是一口答應下來,以免他難爲情。

    這下子燕陌放下心,很規矩地坐在木凳上,讓胭脂用木梳仔細地爲他梳理,然後挽高作髻,以簪固定。

    見她動作迅速,將發挽得齊整舒適,燕陌理了理鬢邊短髮,讚道:“胭脂巧手!”

    這原本應該是她爲燕康所做的事,想不到卻爲燕陌做了。胭脂沉眸不語,好一陣才放下木梳,瞟了一眼自己這雙並不像閨閣女子那般細膩酥滑的手,有些抑鬱地走出裏屋:“熱粥、小菜都放在外邊的桌上。我先下樓結賬備馬,殿下用完膳直接到客棧門口吧。”

    是自己說錯話了吧!燕陌明顯感覺到她情緒的轉變,無從安慰,只得按她所說梳洗用膳。

    一炷香後,燕陌下樓,與櫃檯還打着呵欠的小二打過招呼,徑直走向客棧大門。

    天色尚早,只依稀見得人影,門口幾盞燈籠搖來晃

    去,寒風呼呼吹襲而來。胭脂牽着兩匹高壯的馬,挺身站在燈籠下。燈籠的柔光將她的身形在地上拉出一條長長的影子,看在燕陌的眼裏盡是寂寥。“走吧!”

    “好!”胭脂見他已到,利落地踩蹬上馬,駕乘而去。

    燕陌追隨其後。清亮的馬蹄聲在冬日的黎明中迴旋盪漾,那麼和諧。

    二人剛去不久,四五個灰衣商人從客棧裏跨出,相視一笑,然後上馬朝着他們的方向尾隨而去。

    離開銀雪鎮後,燕陌與胭脂除中途用餐時間外,不眠不休地一路狂趕,不僅順利地通過了墨絢國與褚旭國的邊境,而且未有發現刺殺團的跟蹤。原本兩天才能到達的丹城,只花了不到一天半時間就到了。

    遠遠望着丹城城門上高聳的鼓樓,還有那迎風招展的旗幡,胭脂抹了抹額邊流下的汗水,很是愉悅。

    “要進城嗎?”看着她因爲呼吸急促而顯得紅撲撲的臉蛋,燕陌也被她身上的高興勁兒感染了,輕輕勒住繮繩,控制好馬匹的速度。

    “不用進城,先找家店歇腳,用完午膳再上路。順利的話,天黑前我們就能抵達棲鳳山。從棲鳳山到玉霞關,走小道只需要三個時辰。”胭脂胸有成竹地道。

    “就照你說的辦。”燕陌附和着,跳下馬,走向道旁不遠處一家酒肆。

    就在這時,四五個灰衣人騎着馬,以奇快的速度從胭脂身邊掠過,朝着城門飛奔而去。

    胭脂一眼就認出他們,心底納悶兒。這些人昨日與她住在同一間客棧,雖說相安無事,卻總讓她感覺怪異。這不,她與燕陌前腳剛到,還沒來得及下馬,他們也到了,明顯是一直跟在後頭。不知這些人到底有什麼意圖?

    “胭脂,快下馬呀!”聽得叫喊,她回首,見燕陌已經坐在酒肆裏悠然品茶,趕緊下馬走了過去。

    “你在看剛纔過去的幾個人吧?”等她落座,燕陌便笑了起來。

    “嗯。”點頭同意,胭脂看着幾人的身影消失在城門口,似乎連馬也沒下就進了城。

    “他們一路上跟着我們呢,好像並沒有惡意。”燕陌又笑,爲她倒了一杯熱茶。

    “我見過他們,不過是武將模樣,跟在一輛豪華的車轎邊。”胭脂飲了一口茶,招手叫來夥計,點了幾碟小菜,要了白米飯。

    “你認爲他們是何方神聖?”

    “說不準,但他們確實是故意跟在我們後面。”

    “別多想了,想也沒有用。他們想跟就跟唄,反正大路朝天、各走半邊,也沒有規定只有我們走得,他們走不得。”燕陌不以爲意地道。

    被他毫不在乎的話折服,胭脂輕啐道,“你倒是看得開,萬一又冒出匪幫、惡霸,看你到時怎麼辦!”

    “到時我三下兩下就打跑他們,怎麼樣?”燕陌誇張地比劃道。

    瞧見他逗笑的輕鬆模樣,胭脂彎起嘴角,微微一笑,道:“貧嘴。”

    從逍遙臺上相見起,他還是第一次看見胭脂笑,笑得如此開心、如此無邪,彷彿所有壓在她肩上的沉重負擔都在這一瞬間消失了,不覺凝視着她,心想這纔是她原本該有的樣子吧!

    “怎麼了?”見他傻兮兮地看着自己,胭脂疑惑道。

    “你知道嗎?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你笑。”燕陌如實回答。

    胭脂臉上笑意突然因爲他這話僵在原處,恰好酒肆夥計端來了飯菜,“喫飯吧!”勉強吐出幾個字,她借埋頭進食的動作將尷尬掩飾了過去。

    她是不愛笑,因爲她的生命裏鮮少發生可以讓她笑的事情。孃親和爹爹死時,她連哭都哭不出來,更別說笑;那個救他的英武少年,偏偏就倒在她面前;被侍衛長帶回霧都後,一直住在侍衛營她專屬的小屋裏,整日整日地面對着人高馬大且武功高強的侍衛們,舞刀弄槍,如何去笑?後來侍衛長爲她請的西席待她極爲嚴厲,每當她不能完成功課,便以戒尺打她手心,以示懲罰,督促她好學上進。近十年的時光裏,待她極好的燕康偏偏貴爲霧烈國最小的皇子殿下,怎是她可以高攀的?江山飄搖之際的大婚,老天卻奪走了生命中待她最好的人,昏慘如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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