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狼煙起胭脂滅 >第41章 蒼隱桓帝(2)
    “依朕看,你不用忙乎這個,還是上樓同軍師一起,好好欣賞欣賞霧都的風景。”奚桓打了個手勢止住凌峯跟隨,聲線漸沉。據他了解,燕陌不會去皇陵,而會去另一個地方。

    由此,凌峯只好調轉腳步,有些納悶兒地去找軍師。

    奚桓才走下旋梯,一名瑤簪寶珥、錦繡花裙的鳳眼美人迎上來,嬌聲道:“聖上,您這麼久才下樓,臣妾都快等得不耐煩了。”

    “是嗎?”奚桓不以爲意,徑直走向樓閣中臨時增設的椅子,悠然坐下,品了口熱茶,最後纔看向面前美豔絕倫的妃子。

    “聖上,您的劍很漂亮。”鳳眼美人以纖纖玉手指着桌面上的長劍,央求道。“能不能借臣妾一用?”

    在他的記憶裏,曾經有一個小女孩也用‘漂亮’二字形容過幻光。不過,那是許多年前的事。奚桓追問原由:“景妃用劍作什麼?”

    “臣妾就是想爲聖上跳一支舞。”景妃軟言獻媚。

    “不必了。劍非用於殺人,亦非用於跳舞,而是用於守護需要我們守護的東西。”有些煩躁地打斷她的話,他不悅地起身,右手五指一張,以綿柔之勁吸起幻光,別於腰間,‘蹬蹬蹬’地下了樓,連正眼也沒有給景妃一個。

    在他所有妃嬪之中,景妃是唯一被他帶着出遠門的妃子,也是他後宮中地位最高的妃子,原本以爲自己在這個看似一團和氣、實則邪魅無常的男人眼裏是最特別的一個,會在他的心目中佔有一席之地,如今看來,未必如此。見他如此反應,景妃心知不妙,舉步要追,卻得了奚桓一句冷冰冰的話:“回去!朕今天沒有興致,景妃最好不要跟來。”

    在這個世界上,桓帝就是她的天下。望着他倨傲的背影,景妃除了無奈地跺跺腳,再無辦法。

    闊步而去的奚桓搖搖頭,內心嘆道:原來景妃也不過是一個無聊的俗女子!父皇曾說,男人的眼裏應該要有天下,也應該要有真摯的愛。這天下間,難道就沒有他心目中想要的女子麼?將來,他統一四國的時候,還要孤獨地俯瞰這片富源遼闊的瓊土嗎?

    在前往霧都的路途上,天地色變,風雪交加,雲層遮擋了太陽的萬丈光芒,世界總是被籠罩在灰濛濛的幕布裏,寒冷之極。

    大地白茫茫一片,阡陌路徑早被厚雪掩蓋,難以分辨。別過胭脂,燕陌駕奴追風在雪原上儘可能狂趕,他的方向是東南,目標是霧都。一人一馬夜以繼日地奔波,不知停歇,不知飢餓。少了胭脂作陪,他有些孤單,每前進一步,都忍不住想回頭望望身後。每當這個時候,他總會想起胭脂難得的笑容,想起胭脂嚴厲的話語,想起胭脂的承諾。她會追上來的,一定會的。

    於是,他就這樣自己我安慰着,憧憬着霧烈的未來,穿越城鎮村落,漸漸靠近從小生活的國都。所幸由於大雪的關係,刺殺團連個影兒也沒有,一路上都很安全。不過,他也知道,在霧都一定早有殺手在等待他。他不怕,就像胭脂也不怕一樣,他心裏裝着她給他的勇氣,無所畏懼。

    因爲把黑夜當作了白天,七天的路程在他與寶馬追風的共同努力下一共只花了四天時間。

    有道是‘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這個黃昏,暮色染天,他牽着馬,揹着劍,頭戴斗笠,站在山霧都以西的山樑上,遙望闊別已久的都城,看着它那與他一樣滄桑的淡淡輪廓,滾滾熱淚奪眶而出。這是母親所在的城池,這是他的國都。腳下的每一寸土地,四周的每一彎山巒,漸漸地在他腦海裏鮮活起來,像是一種永世的召喚。

    七年了,他終於回來了。這七年裏,他曾在無數個午夜夢迴中看見這座他無比熱愛的都城,無數次想起母親慈愛的容顏。多年的流浪終於在這一刻結束,他久久佇立在風雪裏,任雪花飄轉在身上,無法抑制澎湃激昂的心情。

    風呼呼地颳着,雪大片大片地下着,他清澈的眼眸裏盡是溫暖。緩緩回首向西,這是四天來他第一次望向她所在的方向。胭脂,謝謝你,讓我重拾昨日的美好,請你一定要追上來,無論如何,我們都要在一起。

    在這回望的一瞬間,他決定要在霧都等她一天,順便還要做一件他早就應該做卻一直

    沒有做的事情。擦乾眼淚,邁向霧都,他腳下的步子一步比一步自信,一步比一步沉穩。

    當晚,霧都內城,雍德宮瑰雲殿,百燈齊展,光如明晝。

    奚桓舉步跨過兩排單膝跪地的侍衛,手持小巧的銅暖壺,放眼打量着眼前巨大又浮華的霧烈宮殿。來之前,他已經聽禹浩說過,這個大殿是用於霧烈皇帝匯宴妃嬪或羣臣的處所。如今一見,果然大開眼界。

    全殿採用木結構、黃琉璃瓦頂、青白石底,每一道梁,每一支柱上都飾以金碧輝煌的彩畫,瑰麗無比。這還不算,大殿兩側的至今還照原先佈局擺有百種禮樂之器,簫、箏、鼓、編鐘等應有盡有。即使現在殿內冷清,奚桓也不難想象燕寒從前過的是何等奢糜的生活。

    他一邊朝前走,一邊伸出手指在大大小小排成一溜兒的編鐘上緩緩滑過,細碎的鐘聲在有些寒冽的空氣裏盪漾開去,餘韻嫋嫋。

    “聖上,臨團主到了。”一陣腳步聲之後,門口傳來凌峯喜氣洋洋的通報聲。

    編鐘的聲音還在持續,奚桓身形一側,狂肆的目光掃向殿門,正見風塵僕僕的臨昭脫下積着厚雪的斗笠,退了被雪沾溼的鬥蓬,露出一身飄逸的黑衣。

    “臨昭不知聖上已到霧都,有負使命,罪無可恕。”臨昭一臉敬意,低身便跪,雙膝接地,身上的鍛袍掃在地板之上,鏗鏘有力的聲音透過空曠的大殿空間傳向奚桓的耳朵,包裹着刻意隱藏的疲憊。

    奚桓沒有出聲,悠淡地看着這個跪得遠遠的、有一頭比女子還好看的漆黑長髮的年輕男子,感慨頗多。眨眼一晃,已是十載,臨昭早已出落得一表人才,再不是當年那個他無意間從漕州帶回的落魄少年。其實,當時身爲太子的他一點也不希望臨昭成爲殺手。沒想到結果卻恰恰相反,臨昭不僅成爲一流殺手,還成爲殺手之王,整個蒼隱國中,能與之匹敵的屈指可數。這麼多年來,臨昭指揮刺殺團爲他犯下不少殺孽。有時候,他很想去探究一下,臨昭除執行他的命令外還會想些什麼。

    低着臉的臨昭等待許久也不見奚桓有任何動靜,只好將剛纔的話又重複了一遍:“臨昭不知聖上已到霧都,有負使命,罪無可恕。”未完成使命,他甘願受罰。

    “一路風餐露宿,甚爲辛苦,就陪朕一起用晚膳吧!”奚桓面色一柔,踱着步子到大殿正中矮桌邊,坐在預先鋪好的地毯上。

    乍聽這話,臨昭還以爲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好半天都不敢起身走上前去。

    “怎麼?朕的刺殺團團主天不怕地不怕,竟然不敢陪朕一起享用晚膳?”奚桓當然知道他是因爲沒有完成任務而自責,當下打趣地道。

    “臣遵旨。”臨昭慌忙起身,跪坐在君王側面的食桌旁,一言不發,偶爾仰頭看看近在咫尺的奚桓。

    等丫鬟們上齊酒食,奚桓心平氣和地道:“朕知道你已經盡力。單說千里追蹤、不分晝夜趕路,就是鐵打的人也受不了,何況還要對付擁有神馬與名兵的兩大高手,以及一個神祕的暗人。所以,你無需自責。”

    “可是,臣還將人跟丟了。”話一出口,臨昭羞愧難當。這幾日,燕陌與胭脂像是憑空消失一樣,連一丁點兒蛛絲馬跡也未留下。

    “大雪漫漫,就是朕親自去,也非跟丟了不可。朕相信以你的速度,就是落下一點兒也距離不遠,何況霧都還有他們肯定會去的地方,你急什麼?”奚桓口氣篤定地道。

    臨昭點了點頭,品着美味佳餚,蒼白的臉漸漸被笑容佔據。他願意這麼近距離地仰視英氣勃勃的桓帝,願意聽到他沉沉的聲線。

    “臨昭,你今年二十四了罷?”奚桓深沉地注視面前這張總呈現病態的白晳臉龐。如果換一身裝束,臨昭就會是一個翩翩佳公子。

    “多謝聖上記得。”聽到這話,臨昭受寵若驚。

    “其實朕當初並不希望你成爲殺手。如果有一天你厭煩這樣的生活,隨時告訴朕。或者,等這場戰爭一結束,朕在你的故土給你一塊封地。”奚桓實話實說。一直以來,他都很欣賞臨昭,覺得臨昭比自己的親皇弟們更像他的兄弟,更能與他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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