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狼煙起胭脂滅 >第42章 蒼隱桓帝(3)
    “不,臣很樂意追隨您。”臨昭能感覺出桓帝今天和往常不一樣。“您今天有心事。”

    臨昭說得沒有錯,他的確有心事。奚桓飲下一杯薄酒,寂寥地道:“一會兒陪朕練練劍,朕很久未使劍,怕是已生疏不少。”

    據他觀察,桓帝極少用劍,就連練劍的次數也少得屈指可數,現在想用劍,一定是動了殺機。不過,陪桓帝練劍向來是他引以爲傲的事情,欣然答話:“是。”

    膳後,奚醒命人將瑰雲殿內所有宮燈一齊吹滅,在黑暗中與臨昭拆招。

    凌峯與站在殿外的衆侍衛只聽見劍招發出的‘嘶嘶’風聲,只看見不同的光影在大殿窗紙上四處晃動。打鬥足足持續一炷香那麼久,而後逐漸寧靜,所有的燈又都亮起來。

    桓帝腰懸寶劍,站在大殿正中,目光幽淡,拍拍臨昭的肩膀道:“你又進步不少。明早卯時正點,帶上你的部下,跟朕到一個地方。”

    “是。”臨昭收劍回鞘,低頭應道,猜不透奚桓在想什麼。

    “朕不會饒恕殺害我蒼隱大將的人。”奚桓勾了勾嘴角,輕飄飄地步出大殿。寬大的衣袖與衣襟的繫帶隨着他頎長身影的遠離而搖曳生姿。

    滿殿燈火,臨昭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朝殿門處的凌峯發問道:“凌峯,今天聖上怎麼了?”

    “屬下也不知道。”

    “聖上是何時到霧都?”

    “兩天前。聖上還和軍師一起登上舞鳳樓,俯瞰全城呢!怎麼了?團主?”滿臉孩子氣的凌峯崇拜地看着臨昭。

    “沒怎麼,好好保護聖上。”臨昭語重心長地道。

    “團主,明早你會帶我一起去嗎?”凌峯很認真地問。

    “當然。”臨昭看了面前這個自己一手栽培的天才殺手片刻功夫,交握着雙手出殿往左去了,一頭飛舞的黑髮別提多妖嬈。

    臨昭的身影消失後,凌峯聳了聳肩,有些興奮。

    次日晨,春雪未停,整個霧烈都城尚停留在霧濛濛的天地懷抱裏。天尚未大亮,外城東郊的雪原上出現一個慢慢移動的棗紅色身影。她以白絹巾蒙面,揹着小包袱,手裏還牽着一匹純白色的神駒,緩緩地朝小山崗上走。

    沒錯,她就是胭脂。事實上,燕陌走後,她左思右想,一直感覺不踏實,眼皮兒老跳,總覺着會出點什麼事。在燕陌走後的第二天中午,精神才恢復六七成的她顧不得獵戶一家三口的勸解,強拖着身體匆匆忙忙上路。

    果不其然,她一路上發現不少刺殺團的消息。種種跡象表明,刺殺團之所以沒有追上燕陌,一是因爲大雪掩蓋了追風留下的印跡,二是因爲追風的速度優於他們的馬匹,但她可以肯定的是刺殺團與燕陌前行的時間差至多兩個時辰。一旦燕陌在哪個地方耽誤一點點,就很可能陷入危險。而她最擔心的正是這一點,因爲霧都是一個燕陌不得不停留的城池。

    燕陌曾經告訴過她,霧都有他不得不停留的理由,因爲他的母親金嬪長眠在霧都東郊的黑樹林,而今天正好是她的祭日。

    七年前,燕陌出走的誘因正是金嬪的死。金嬪原本是一名宮女,一次偶然中被酒醉的先皇臨幸並生下燕陌,後來晉爲嬪。由於先皇妃嬪衆多,只可用後宮三千來形容,地位較低的金嬪很快被先皇忘卻,受到百般冷落,還經常遭受各宮妃妾的欺辱。儘管如此,她還是將燕陌教育得非常出色。

    漕州之戰後,燕陌成爲整個霧烈皇室的驕傲。先皇感到很高興,對燕陌大加讚賞,同時對金嬪另眼相看。可是好景不長,三年一度的選美過後,先皇被新選進宮的美人迷得暈頭轉向,又聽信其他妃嬪讒言,認爲燕陌有奪位之嫌,未經查實就收回燕陌封地,還將金嬪打入冷宮。沒過多久,金嬪在冷宮鬱鬱而終。按制,凡是爲皇家誕下皇子的後宮妃嬪在死後都會按生前品性得封諡號,入葬皇陵。先皇冷情,不僅沒有追封金嬪諡號,還禁止將金嬪葬入皇陵,只派人將其草草葬於霧都東郊黑樹林。血氣方剛的燕陌見母親遭受如此大辱,憋不住

    心中怒火,衝進先皇寢宮,質問高高在上的父皇爲什麼這麼做,沒想到正好撞見先皇與衆美人尋歡作樂的場面。父子二人當場翻臉,先皇一怒之下,拔劍傷了燕陌手臂。燕陌萬般寒心,帶着傷痛黯然離開皇宮,從此離都出走,再也沒有在霧烈出現過。

    因爲身體虛弱、實在無法趕路的胭脂在燕陌走後,翻來覆去地想着這件事,萬分害怕他會因爲祭祀金嬪在霧都停留。這樣一來,刺殺團勢必會追上他,與他大打出手。她終究還是放不下心,拖着病體就出發了。

    爲不驚動霧都城內的蒼隱軍團,胭脂摸黑從霧都西面繞了很遠路才繞到東郊,幾乎是圍着霧都整整走了半圈。這三年來,原本熱鬧的霧都因爲戰爭蕭條不少。換了從前,霧都萬家燈火,美不勝收,可昨夜胭脂所見的不過是一座死氣沉沉的城池,雖然大,卻沒有生氣。

    不眠不休地連續四天四夜趕路,不論胭脂還是神馬逐月都顯得極度疲憊。透過絹巾,胭脂大口大口地喘着氣,把逐月當夥伴兒似地說着話:“逐月,我們得快一點兒。翻過這個小山崗,就會看到黑樹林,殿下和追風可能就在那兒!”

    風雪中的一人一馬最終在天亮之際爬上山崗。胭脂摘下頭上沉甸甸的斗笠,抖淨積雪,撫去逐月身上的雪,踏蹬而起,穩穩地坐在騎具上,伸手撥了撥逐月頭頂長毛,道:“逐月,你看,前面就是黑樹林。咱們走吧!”

    感應於她的命令,逐月引頸長嘯驚天,前腿騰跨,飛一樣地朝不遠的黑樹林沖過去。

    黑樹林中,四十名殺手悄然無聲地分散在一座雜草從生的墳墓四周,以巨大的霧松樹幹作爲掩護,靜靜等候前來祭拜的人上鉤。事實上,天還沒有亮,他們就已經到達這裏,到現在已經整整站立近一個時辰。雪花將他們的頭髮衣服都染白。

    年輕氣盛的凌峯目光如電,四處搜索着可疑目標,可看來看去,連只小鳥兒也沒有,原本想問問身邊的臨昭,礙於奚桓在場,只得打消念頭。

    “聖上,你聽,有馬嘯聲!”包裹在一襲黑色長衫裏的臨昭輕聲朝從出發到現在一直寒着臉的桓帝道。

    奚桓當然也聽到了馬嘯聲,卻什麼也沒有說,依然低垂濃密的睫毛,伸出手接了幾片雪花,感受雪花在手心融化的沁涼,平靜的心突然劇烈跳動,彷彿在隆重地期待着什麼。來人會是誰?

    眨眼功夫,一人一馬以驚人的速度出現在墳墓之前的雪地上。林中殺手們不禁凝神靜氣,不約而同地將手放在隨身武器上,隨時準備進入戰鬥。

    奚桓悠悠然睜開眼睛,鷹隼一樣的目光由近及遠掃出去。茫茫白雪中,一個棗紅衣裝的人物駕御着一匹身姿矯健的高大白馬霎時撞入他的視線,撥動他寧靜的心絃。

    “逐月!”他驚歎了一聲。只消看一眼,他就能確認白馬的身份,因爲他曾經擁有過一匹一模一樣的戰馬,想不到如今竟然還能再次見到如此神駒,真是不虛此行。

    將奚桓感慨而又讚歎不已的神色看在眼裏,臨昭決心奪馬,悄悄挽弓搭箭,對準胭脂。

    “聖上,團主,來的是個女子!”密切注視來人動向的凌峯道。

    “她就是胭脂。”臨昭扣弦的手一鬆,長箭脫弦,朝胭脂心臟處飛馳而去。與此同時,數十名殺手同時躍出黑樹林。

    “你出手太快了。”奚桓抖了抖斗篷上的雪,青靴點地,御風而行,朝胭脂的方向飄去,並不是要殺她,而是去抓那支箭。

    跨坐在馬背上急速前進的胭脂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因爲看到雪地上一片光潔,根本沒有任何人或是馬踩過的痕跡,空氣裏更沒有什麼異常的聲音,因而依然照行不誤。她萬萬沒有想到林子裏早就有一幫殺手在等待她,更沒有想到他們已在林子裏呆了許久。

    風疾雪大,她聽見聲音的時候,箭已經離她很近,又見一個玄青身影追着箭朝自己撲來,來不及思考,左手條件反射般往腰側一探,抽出唯一一把柳葉飛刀,側耳辯音,揚手一拋,薄刃迎箭而去。接着,她雙腿一夾止住馬步,拔劍並伏身於停步的逐月背上,以防飛刀未攔截下長箭導致自己被射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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