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樂延不禁眉頭一皺!怎麼可能?蒼隱軍團怎麼可能會有女子?巨大的疑團冒出來。
“的確是名女子,千真萬確!”副將重複道,又反問了一句:“小將派去報信的士兵難道沒有向侍衛長大人說清楚嗎?”
“她在哪,快帶我去見見!”樂延解開身上的蓑衣,往地上一扔,快如閃電地朝帳門閃。
副將趕緊解釋:“小將本欲逼問她蒼隱軍部署情況,可這女子口風甚緊,軟硬不喫……”
真羅嗦!樂延不耐煩地白了騎兵副將一眼:“帶本侍衛長去見她!沒聽明白?”
“是!”副將快步竄到前面,領着一行人衝向刑房方向,心裏一陣忐忑。若是給侍衛長大人見到……
漸近刑房,夾雜雨聲的笑聲、說話聲越發狂放!
“臭丫頭,還垂死掙扎!”
“依本大爺看,你還是從了的好!”
“就是,爺會記得待你溫柔點!”
“……”
樂延聽進耳裏,疑惑從生地問:“這是什麼聲音?”
副將惶惶不安,哪裏敢答?只顧低頭不語。
樂延起疑,遂加快腳步,一轉彎,正見衆軍士於雨中百般調戲地上已衣衫凌亂、沾滿泥水、幾近全裸的女子,不由得怒從中來,一聲大喝:“放肆!”
慾火高漲的衆軍士聽得這聲痛斥,頭腦登時一片空白!
站在樂延身後的副將亦不敢說話,只得不斷朝士兵們使眼色,示意他們快退下。
樂延回頭正見副將動作,怒火更盛,劈頭蓋臉一頓臭罵:“如此放縱下屬,何以帶軍?軍規裏可有如此對待俘虜之說?豈有此理!如此行徑與禽獸有何分別?”
“侍衛長教訓得是……你們……還不快退下?”副將哆哆嗦嗦地道,與先前威風八面的樣子判若兩人!“屬下原本也不想如此對待她,可她死也不肯交待,況且她還殺害了前鋒將軍……”
樂延狠瞪副將兩眼,未再加批評,隨手解開身上的披風,闊步走入雨中。先前色狼般的一干士兵一股腦兒地彈開,神色惴惴不安,一會兒瞟瞟副將神情,一會瞄瞄樂延臉色。
雨還下得很大,須臾即將樂延身上未溼的衣甲淋了個透。他走近蜷縮在地、渾身泥水與傷痕的奚月,不假思索地將披風蓋在她身上,然後蹲下身體,解除她被封的穴道:“你叫什麼名字?”
這下子,奚月滿腔怨恨都找到了出口,拼着一身最後的力氣張口就罵:“禽……獸!用不着……用不着你假好心,我……我就是死也……也不會讓你們……得逞!”
多麼熟悉的聲音!樂延所有的感觀登時停止,仔細端詳這具明顯已失去抵禦能力的身體……不可能!伸手,撥開遮蓋着她臉龐的溼發……
她擺頭,想要甩開他的碰觸,但並不成功,倦怠的雙眼滿是恨意地望着樂延。
當這張毫無血色的臉完全出現,樂延驚呆了,表情無比誇張,連說話聲都在顫抖:“這……這是……這是真的麼?”毫無預兆地,眼淚奪眶而出!
樂延這一流淚,倒讓奚月看呆了,忘記咒罵。
“胭脂……我的胭脂,我可憐的胭脂……”樂延雙手無比輕柔地撫摸着她的臉,激動得泣不成聲!
奚月感覺樂延似乎並無惡意,聽清他說的話後,不禁納悶,胭脂是誰?可是,幾經折磨的她已經很虛弱,連睜眼的力氣都是對身體的極致負擔,更別提說話,整個腦袋無力地攤在雨水中,眼簾也越來越沉重。現在就算這些人想把她怎麼樣,她也沒有任何力氣去反抗!
“胭脂,我是侍衛長,你說句話……你對我說句話……”樂延捧起她的臉,輕輕地搖晃,百般疼惜。
刷——刷——
一些莫名其妙的畫面從奚月眼前閃爍而過!
“胭脂!你說句話啊,我是侍衛長,我是樂延……養你十年的樂延……”看着這雙半睜着的黑白分明的眸子,感受着她眼裏流露出來的陌生,樂延悲從中來,不停叫喊的同時,熱淚就着雨水噼哩啪啦往下掉,落在她臉上。
除了嘩嘩的雨聲,現場再無任何別的聲音,樂延的幾位隨從、騎兵副將以及先前醜態畢露的士兵們個個鴉鵲無聲。
樂延雙臂緊緊圈摟她,多年情感終於找到缺口,如洪水爆發般一發不可收拾。她幾乎就是他半個女兒呀!“你終於回來了,胭脂!我的乖孩子……再不讓你離開,再不讓你涉及危險,再不允許你勇敢地站出去爲任何人抵擋任何事……”
渾身淋溼、痛得苦不堪言,奚月的神志越來越不清晰,感覺這個懷抱很溫暖、並無傷害,聽到耳際的聲音滿是憐愛……這種憐愛似乎從未有人給予過她……從未……終於,她帶着這絲沒有來由的疑惑暈過去,不醒人事。
懷中人兒溫度越來越低,漸漸沒有了肢體反應,當樂延意味到這一點,又驚又懼,慌亂地朝一旁呆若木雞的衆人大喊:“來人,快傳軍醫到主帳!快……”
被吼回神志的副將滿臉不解,依他看對待一個俘虜,完全用不着這麼緊張:“侍衛長大人,這……”
樂延用披風將奚月裹好,一手穿過她的背,一手穿過她的膝彎,從泥水中將她的身體撈了起來,心急如焚,又吼又叫:“你個混帳東西,你知道她是誰嗎?她是胭脂,是康皇之後,正是她將烈皇從水金城一路護送回國!”
“可是,侍衛長大人,皇后娘娘不是已經在寒山……”迫於樂延駭人的目光,騎兵副將那點兒難得的理智顯得極其淺薄。
“放肆!”樂延厲喝一聲,嚇得與衆人均臉色大變。
副將小聲辯解道:“這世上人有相似,況且……況且……”
“況且什麼?”樂延抱着昏厥的人兒幾個跨步衝到迴廊中。
胭脂是何許人?霧列國人人皆知,副將哪敢有半點褻瀆?可這戲劇化的身份轉變着實令他心存疑問,若不說出來,實在憋得慌:“寒山雪崩,能有幾人逃脫?就算真是娘娘大難不死,可皇上派出如此衆多人手找尋,竟連一點蛛絲馬跡也沒查到。偏偏大戰在即,這女子卻出現了。侍衛長應謹防敵軍的苦肉計!”
樂延一聽這話,不禁火冒三丈,一腳就朝副將踹了過去,踢個正着:“大膽!我養她十年,音容笑貌無一不熟悉至極!還不去叫軍醫!”
原來傳言侍衛長樂延待人親和是假的!副將被嚇得幾近口喫:“大……大人,這是前鋒精騎,爲了快速行軍,開拔時未有隨帶軍醫!”
“什麼?”樂延扯着噪門兒尖嘯!低眼瞧着奚月臘白的臉,心抽痛不已。這該死的關鍵時候……“火速準備馬車,本侍衛長要馬上帶她回中軍大營!另外再派人八百里加急前去大營提前報知席將軍,八百里加急前往麗城稟告皇上。”性命攸關,半刻也拖不得!
“是!”所有士兵們機靈靈地反應過來,副將拔腿就朝主帳衝。
“你們趕緊將隨身的金創藥都集中起來,她傷得很重……”樂延急促邁步朝出軍營的方向走,不停地呼喚她:“胭脂,乖……你要挺住……一定要挺住……我們一直在等你回來……”面對呼吸微弱的人兒,樂延內心愧疚不已,從不知自己會痛心到如此地步,更從未像現在這樣大哭不已。正如燕陌所言,他但願自己從未教過她一切。
前鋒營身爲精銳之師,備辦事情極有效率,眨眼之間已準備好夜行的馬車以及全套隨行物品。樂延二話不說,親自將奚月抱上馬車,安排妥當,除原本帶來的幾個侍衛,還另行安排一小隊士兵隨車護送。行程途中,冒着風雨,馬不停蹄,樂延顧不得君臣之禮、男女有別,盡其所能爲她處理傷口,然後緊緊握住她的手,一眨不眨地凝視她那蒼白瘦弱的臉、熟悉的眉眼,百感焦急,而這焦急中,又摻雜着一種前所未有的喜悅:胭脂,你終於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