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狼煙起胭脂滅 >第95章 誰是誰的誰(8)
    “小姐……”侍女乞求地道。

    胭脂別過頭,恍若未聞,理也不理,急得一干人大眼瞪小眼,一點輒兒也沒有。

    “我來吧!”柔聲之後,一雙粉嫩的手接過侍女捧住的藥碗,來人輕坐於牀沿:“軍醫所開均是對症良方,您若不珍惜自己即是不珍惜皇上對您的一片深情,何苦呢?”

    燕陌的天仙妃嬪?胭脂的好奇心被高高撩起,舉目斜視。只見範霜一手端湯藥,一手用勺子輕輕攪動,溫婉地瞧她。“其實我都不知道應該怎麼稱呼您?”

    一個‘您’字登時勾起胭脂想要收集更多訊息的興致,斜視頓時變成正視。

    見胭脂換了種眼神,範霜粉臉一舒,示意侍女取了靠墊幫助胭脂換了個姿勢,然後才語氣幽幽地繼續說下去:“其實我很羨慕您!”

    羨慕?受到如此折磨的人還有什麼可供人羨慕的?胭脂爲範霜的話感到有些好笑,打量着範霜,閉口不言。

    “雖然所有的人都認爲您已不在人世,可您卻一直活在了所有人的心中。在霧烈國子民的眼裏,您是高貴的康皇之後,您是勇敢的武士;在康皇的眼裏,您是他願意珍愛一生的妻子;在烈皇的心裏,您是他時時刻刻惦念着的女子;您是這個國家傳奇性的女子,將被人們世世代代稱頌下去……您擁有着無數人的尊崇與敬愛。”範霜平靜地看着胭脂,眼神細緻入微。

    聽了這些玄之又玄的話,胭脂腦袋裏開始有了些譜兒,若他們口中所說的女子真有此深入人心的地位,豈不是對自己更有利?

    “世間女子能及上您十之一二的,極少。即便是我這樣的,說來是嫁入皇室,位及貴妃,還是皇上唯一的妃嬪,可再美的容顏終究會老,百年之後不過是紅顏白骨,千百年後不會有人記得我是誰。但這片土地上的人們會一直記得您——勇敢而仁愛的胭脂。再者,皇上的心都在您這兒!不管您在與不在,他都不可能將心分給任何人。”範霜說着,遞了一勺湯藥到胭脂脣邊。

    胭脂順着氣兒張口飲下,心想此女子生就這麼一顆七巧玲瓏心,也算難得,至少是景妃之流難以比擬的。

    “說出來,您別笑話我。其實,我在從麗城趕來這兒的路途中,曾幻想過許多與您相見時的情形。我原以爲我會極妒忌您、憎恨您,可事實上您是一個讓人恨不起來的女子。大概,這纔是您與任何人都不同的地方吧!”範霜重複着喂藥的動作,偶爾用隨身的絹巾爲胭脂拭去脣邊殘汁,將女子賢良淑德的品性展露無遺。

    聽範霜說話,胭脂不知不覺中竟已將湯藥都喝了下去,又爲範霜的坦然淡泊所折服,心想:倘若她不是敵國之妃,沒準兒真能與自己成爲摯友。

    侍女上前取走藥碗,軍醫又呈上外敷的膏藥,也是範霜親手接了,令軍醫迴避,在侍女的協助下爲胭脂清理傷口,塗抹新藥。

    期間,範霜仍是不急不徐地說話,將胭脂的注意力從身上的傷痛轉移開,很快就將一切事宜都處理妥當。而胭脂,理所當然的,在忍受疼痛的同時,獲得不少想知道的信息。

    待燕陌處理完軍務回帳,正好瞧見範霜親手喂胭脂進食的情形,多少有些詫異。不等他開口,範霜已然起身讓出位置,將手中瓷碗與羹匙遞給燕陌,還笑着朝他努努嘴,然後微微低頭柔聲道:“皇上,還是您親手來,可好?”

    燕陌感激地多看了範霜兩眼,內心很暖,“愛妃辛苦!”

    他叫自己‘愛妃’?一個與往常不同的稱謂令範霜感到些許告慰,美眸不甚欣喜,但願他能領受自己這份永遠守候於他的貼心情意,“思皇上所思、爲皇上所爲是臣妾的本份。”言畢轉而面向胭脂,“我先出帳,不擾您用餐。”接着朝燕陌福了福,優雅地轉身,步態輕盈地去了。

    這女子既有驕人相貌,又具非凡氣度,如非亂世,定是掌管後宮的不二人選。胭脂目送範霜離帳,如是思索,渾然不覺身邊人炙烈的目光,直到他喚她方纔醒轉。

    “我……應該等

    你歸來的!”燕陌嘆了一聲,愧疚之情摻雜其中。

    此話怎講?胭脂心裏多了個問號,看向滿是悔意的燕陌。

    “寒山一別,我派出許多人四處尋你,可每一次都失望而歸。國破家亡,戰事在即,霧烈皇族只剩下我一人,爲了皇族血脈,我不得得娶妃……我……對不起……我……我無法實現對你的承諾,我無法一生一世只寵愛你一個。”數月以來的悲傷與負疚讓他深深地埋下頭。很顯然,他是在向胭脂解釋並乞求諒解,因爲他擔心胭脂倔強的性格不容範霜存在。

    她見過桓爲自己付出,見過桓的脈脈深情,從不曾認爲這世上還會有另一位深情得無與倫比的帝王——他承載着無數人寄予的榮光,肩負振興家國的希望,有着睥睨天下的驕傲,卻甘願爲心愛的女人低頭。可笑的是,她不僅不是他的愛人,還是和他有家國仇恨的敵人。然而,只是一剎那,她眼中燃燒的殺戮之意就這麼悄無聲息地滅了。

    除卻雜念,她是溫柔的,甚至會想假如自己就是他心愛的女子,應該會是幸福的罷。當然,這只是想象,真實的一切是全然不同的。“她是……很好的女子……珍惜……”她眉眼彎彎地道,脣邊那抹笑極勉強卻真誠。面對這麼深情的男子,即使身爲敵人的她也會給予祝福。

    “胭脂,我不愛她。我愛你!”他低吼出來的話簡潔有力,似乎對這輕而易舉得來的原諒感覺不真實,或者私心裏更希望她記恨、嫉妒、生氣!可這竟然都沒有發生,而剛纔帳中兩人相互的和睦相處讓他覺得那麼不可思議。

    胭脂依然在笑,無語地笑。這世間,真正能永恆的不是戰爭,不是死亡,而是美好的愛情。即使貴爲帝王,也難逃愛情的困擾。桓如此,烈皇亦如此,她自己更是如此。

    她淡然的笑讓燕陌心急、恐慌,因爲他感覺她好像已不在他環繞的圈子之中,似乎隔着某種距離,不近不遠,又像一個局外人般在靜看圈子中獨自起舞的他。可她,分明就是他的胭脂!他蹙眉,不懂自己爲什麼會有這麼奇怪的感受!

    “陌……”她嘗試着輕吐這麼一個字,拉回他遊走的思緒,腦袋裏所想的卻是霧都的戰局究竟如何,適才他急匆匆出帳又是所爲何事。

    聽她如此親暱、甚至有些撒嬌地叫他,燕陌壓抑不住內心的振奮,語無倫次:“瞧瞧我……粥都涼了……”

    “飽……”她又吐出一個字,暗自爲自己的演技喝彩,看來只要不多說話,扮些小女兒家的情態便能矇混過關。等傷好些,要想脫身應該不算難,就怕傷還未見好轉,霧都戰事便如火如荼。“這……是哪兒?”

    “席將軍的中軍大營。知道嗎?你整整昏迷了四個晝夜。我差點以爲……”燕陌將手中餐具交由侍女撤下,緊緊扣住她十指,佈滿血絲的眼睛裏還寫着焦急不安的情緒。

    在傷勢好轉之前,他的深情既是她賴以護身的盾牌,亦是她可以充分利用的工具。殺一個毫無防備的人是不需要太費力的。胭脂嘴角噙笑,心裏一直在盤算。

    “你剛纔醒來,一身上下不是刀傷就是鞭傷,又……”燕陌正要將‘流產’二字說出口,又覺不妥,趕緊改話:“身子太弱,待養好些,我帶你回麗城潛心休養。”

    他與軍醫、侍女們一樣,有事瞞着她!胭脂心知肚明,卻一句不問。這幫人既然有心要瞞,就算她打破砂鍋問到底也不見得能問出個所以然。再說,經歷生死劫難,她幾乎等於去地府門前轉了一圈兒又回來般虛弱無力,哪能像正常人般精神濟濟,想東想西?

    看她眼簾沉重,燕陌心疼得緊,“你累了吧?那就小睡一會兒。我陪着你。”

    她略略眨眼,溫順地合上眼簾,安然睡去。這時,守了一夜多的燕陌再也堅持不下去,昏昏欲睡,牽着她的手,輕輕趴在牀沿,不消一刻就進入夢鄉。夢裏,他夢見一場盛大的婚禮,他與胭脂的婚禮。

    時光就這麼停止在兩人安睡的情景下。但,沒有人預計到這場錯綜複雜的戰事中的愛情頌歌將在未來日子裏導演出多少令人心碎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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