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狼煙起胭脂滅 >第116章 死亡的方向(1)
    這樣的雨夜,這樣酣烈的戰鬥,這樣傷心的落幕,血光無數。

    修越心冷如雨,看着她像飛蛾撲火般地朝西而去,看着飄散的雨,炙熱的眼淚才涌出眼眶就變得沒有溫度,混着雨水順臉而下。

    他知道,他由始至終都不曾追上她的腳步。多年前是,多年後依然是。他與她之間的距離是隔着生與死的距離,鐫刻着命運的謎底,終會有被揭開的一日,而被揭開的這一日便會是他永生的一日。

    跳下馬,手一鬆,長劍入土,修越頹廢地跪在泥水中,不斷懺悔:胭脂,我是曾對不起你。可我從不曾想過要殺你,我只是真的不想看你一步一步走向毀滅,走向她的圈套,走向一個沒有明天的方向。

    成功衝破封鎖,逃離追殺,奚桓身邊除了胭脂與臨昭,只餘下十來個殺手,而天也已經快要亮了。

    “聖上,我們已經過了玉霞關。”

    “那就是說,還有兩個時辰,就能過漕江。”奚桓吐了一口氣,將一直握在手裏的幻光插回劍鞘,又忙着查看一言不發的胭脂:“月兒,你沒事吧?”

    爲保全家國帝脈,從霧都到玉霞關,一路走來,生命逝如流星。胭脂忽然感覺悲從中來。“我沒事!莊元帥那邊怕是……”

    “怕是已經都爲國捐軀了!”臨昭接話道。

    “影子、軍隊、刺殺團都已經……我愧對先祖。”奚桓鼻子一酸,依依不捨地望一眼身後遼闊的山川:“這是屬於明珠王朝的土地。我一定會重來!”

    “聖上,我有一事不明。”臨昭思前想後,問道:“修越究竟是在幫霧烈,還是幫褚旭國?那些影子似乎都被藥力控制,根本不在乎生死、痛楚……像……”

    “像狼一樣嗜血。對嗎?”奚桓咪着眼睛,想起一些過往的畫面。“他們比你的刺殺團更冷血,更可怕!”

    臨昭雙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記起了什麼,神情盡是恐懼。

    募地,奚桓雙手穩穩地拍在臨昭身上,鼓勵地道:“我們一定能成功回國,一定!”然後揚起馬鞭朝座騎甩了一鞭子:“月兒,跟上!”

    “我們一起回家。”胭脂抹乾淚痕,駕着馬歡快地追隨。

    光明開始驚動黑暗,齊頭並進的十數騎踐踏雨水飛躍向西。可,西方是否真是家的方向?

    風很柔和,雨還在靜靜地飄,玉霞關右側最高處站着這樣一名女子:火紅衣裝,梳着高高的髻,發端彆着三隻銀白羽毛。除此之外,全身上下,再無其它修飾物。

    她是讓人一見難忘的女子,天生一張嬌麗的美人臉,煙波明眸,瓊鼻皓齒,未施粉黛已勝人一籌。如此絕SE女子,臉上沒有溫柔,有的只是冰凍後的、包裹着毒惡的美麗以及那盛氣凌人、目空一切的氣勢。

    “你,終於還是我的!”妍麗的雙脣、風情萬種的笑配合着可以殺人於無形的凌厲眼神,就是她慣有的表情。

    “主子!”替她撐着傘的漂亮小丫鬟崇拜地道。

    “哼!我要他臣服。”她勾動嘴角,綻出一絲來自地獄的殘酷微笑,眉宇間盡是倨傲的神采。這麼多年,用盡心機,想要得到的不過是這麼一丁點,而這一丁點對於當年的他而言,僅僅是一個笑、一句話即能給她。得罪她的,沒有一個人有好下場,所以她要他臣服,要他後悔,要他以國家命運陪葬。

    她擡手,指尖從東面一點點移向西面,而後妖嬈地笑了:“西,是死亡的方向。”

    丫鬟臉色突變,側目於她,發現她始終凝望着遼闊的平原,扇子似的睫毛上掛着一滴未乾的淚滴,“主子!”

    “回棲鳳寺!”冰冷的聲音,不帶任何感情色彩。

    “主子,不等銀風大人了嗎?”

    “不等了。”女子嫣然轉身,步於泥濘之中。“他會回來的。”

    是的,銀風會回來的,帶着她想要的結局回來。

    雪白的衣衫籠罩着他的一切,包括頭髮在內。他揹着箭筒,手持織金長弓穩穩地坐在馬背之上,目不轉睛地注視着玉霞關方向,恭候着他要等的人。在他的身後,是一羣不下百人的侍衛隊。這些侍衛同他一樣,不配刀劍,只配着兩隻古怪的密封着的長木筒,除此外一身上下沒有一件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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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有一個很是純潔美好的名字——銀風。發如銀雪,行似疾風。

    他揹負着血海深仇,也揹負着她所賦予的重重枷鎖。這個枷鎖的名字叫做——愛情。他本性不嗜血,但也並不善良。只要是她想要做的事,他一定辦到;只要是她想殺的人,他一定殺死;只要是她說的話,不管對與錯他都一力承擔。

    他等在這裏,是爲等待一個時機,等待一個人,一個令她陷入掙扎的人。

    青黃草地像一塊巨大的毯子,柔軟而美麗。紛飛的細雨浸溼了一顆顆歸心似箭的心。只有從地上濺起的水像珠玉一般向四處噴彈,有力地證明着馬蹄邁得有多急。向西,向西……每個人都在心裏默默呼喊着這個信念。鞭兒疾起疾落,馬嘶聲一聲蓋過一聲。

    “聖上,後面有人追上來了!看樣子人數不少。”臨昭嚷叫着。

    “又是敵兵?”奚桓大聲問。

    “還有些距離,看不清。”臨昭的聲音有些啞。

    可能又是追兵!胭脂這麼想着,心裏一緊張,疲憊的身子從馬上‘撲通’一聲跌了下去。

    “娘娘——”護在她身後的兩名殺手眼疾手快,捉緊繮繩。戰馬硬生生閃向兩旁,這纔沒有踩在她身上。

    “月兒!”奚桓身手敏捷地躍下馬背,衝過來將她弱不禁風的身子從草地上一把撈起,一陣急促地搖晃:“月兒,你醒醒……”

    “大雨天,一身溼冷,娘娘身子骨本來就弱,又一路驚嚇,自然經受不住的。”臨昭也下馬靠了過來,伸手探了探她的脈,雙眉立時糾結在一起,又用手按了按草地的厚度,神情才略有好轉。“只是暈厥了。聖上寬心,您身體也未完全復原,快上馬,由臣來抱娘娘趕路爲妥!”

    “還是朕親自來吧!”終是不放心,奚桓抱着胭脂站了起來,見她臉似白紙,心都要碎了。

    “好!”臨昭不好再爭論,幫忙扶着奚桓上馬。

    “天殺的!”奚桓一上馬,就罵開了,五官全皺到一起。這關鍵時刻,後面不明身份的追兵竟然讓他連停下等她甦醒的時間也沒有,還偏偏地處平原,想躲避都找不到地方。

    一上馬,臨昭也急了,“聖上,臣剛纔探了娘娘脈息,似乎……”

    “似乎什麼?”奚桓急得心都快要爆裂。

    “娘娘有身YUN了!”臨昭看向胭脂,心裏又有種很不好的不祥預感。

    奚桓的表情一下子被定格,勒使逐月停步下來,緊緊摟住昏過去的胭脂,又喜又憂,“當真?”

    “臣不敢說假,只是時間還短,脈象很弱。”臨昭如實地道,放眼四周遼闊平原,不僅不喜,反而憂心忡忡。女子懷YUN初期最忌勞累顛簸,否則極易流產,如今荒郊野外的,一切都被胭脂趕上了,說不好該替帝王高興還是該替帝王惋惜。

    奚桓對眼下處境瞭如指掌,凝視着胭脂的臉,深陷的雙眼剎那間熱淚滾滾,哽咽着嘆道:“月兒,你的命爲什麼這麼苦?爲什麼朕總是保護不好你?”

    好累!誰的眼淚如此炙熱?胭脂悠悠地睜開眼,正見奚桓淚眼朦朧的樣子:“桓,你怎麼哭了?”

    “沒,我沒哭,是雨水……”他像個孩子,慌亂地掩飾着忐忑不安的心思。

    “胡說,雨水是冷的。”她輕而易舉地揭穿他的僞裝,心疼之意溢於言表。“你怎麼能掉眼淚呢?你是帝王,所有人都看着你呢!”

    “聖上,後邊的人馬越來越近了!咱們必須上路了。”幾個殺手提醒道。

    “如果是敵軍,請聖上帶娘娘先離開。臣斷後。”臨昭鋼牙一挫,信誓旦旦。

    反是胭脂聽聞漸而清晰的馬蹄響聲,嫵媚一笑:“桓,你說過,蒼隱國不會沒有君主,就算……就算真是敵軍來了,我們死在這裏又何妨呢?”然後輕移目光對上臨昭,似有許多言語,卻未動脣角。

    令人惶恐的話!這會兒,一向冷靜的臨昭腦子裏也亂糟糟的。前日夜裏,胭脂讓他承諾,如果被追截到退無可退之時,將不惜一切手段帶帝王回國。她現在的眼神是示意他這麼做。可是,他太爲難了,因爲她肚子里正YUN育着另一個生命,一個延續着蒼隱國運的生命……若真這麼做,日後帝王知曉此事,還不要了他的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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