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襄王奚柏率宗親們最先表態,承認胭脂皇后身份,最後在姬修帶領下,聯合所有官員對胭脂行了大禮。
禮畢,已是黃昏光景,胭脂將審理明淵侯的事宜全權交託給了姬修與奚柏,獨自走出含元殿。臨昭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
由於連日來孕期反應強烈、一度用食過少,加上內心悲傷,又於殿堂上打鬥一番,胭脂身體已經撐到極限。出殿時,若不是臨昭眼疾手快,她幾乎直接倒在殿門口。
“臨昭,我是一國皇后,決對不能倒。你得扶着我!”胭脂藉助臨昭的扶持倔強地保持站立,一小步一小步往前挪。
臨昭疼惜之色泛肆開來,難過得無言以對。
胭脂望着西斜的陽光,就像望着蒼隱的未來,倦怠的容顏忽然掠起一絲悲切的笑容,輕聲對臨昭說:“臨昭,你信不信,我背後有無數雙眼睛望着呢!”
臨昭聽言,乍然回首,果見無數雙眼睛望向他與胭脂,適才因成功扼殺明淵侯陰謀而產生的喜悅突然間再次被沉重氣息所籠罩,身體募地僵了僵。他實在難以想象在這樣嚴峻的形勢下,胭脂是怎麼笑出來的!
“走吧!回昭月宮!”胭脂望着滿眼迷惑人心的夕陽光,輕輕一嘆。
臨昭明白她這一嘆的意義。因爲現在起,她已成爲蒼隱國曆史上第一位行監國之權的皇后,決不再是過去那位單純天真的後宮娘娘。
然而,誰也沒料到,這個因十年前漕州之戰而改變命運的女子會在多年以後成爲四國曆史上一個難以磨滅的傳奇。
回昭月宮時,春華帶着一干宮女已經候在宮門多時,見胭脂幾乎整個身體靠在臨昭身上,慌亂地迎上來,扶她入宮,上了樓閣。
樓閣上早有御醫等候,又設了豐盛的晚膳,多是調理進補之食。
胭脂疲乏地半躺在軟椅中,氣息極不平順,接受了御醫診斷,後靜心用食,勉強忍住嘔吐的慾望,啜飲了些粥食,然後擺手讓御醫離開,只剩下臨昭及幾個親近的宮女。
“這粥清香素淨,不錯。”胭脂閉目養神,淡淡地嘟噥着。
離她最近的春華取了張薄褥子,輕輕覆在胭脂身上,微笑着道:“都鑰公公說粥食清談、易吸收,對娘娘身子有好處,就吩咐御膳房做,還讓奴婢們用炭爐一直給您溫着。”
“都鑰……”胭脂又是一陣難過。從前,她一直認爲都鑰待人處事過於嚴謹,不是那麼討人喜歡。現在看來,倒只有他這份心最爲細緻,只可惜……“臨昭,都鑰家裏還有什麼人沒?”
“他原先是聖上的侍讀,後來爲了跟隨聖上才淨的身,家裏已經沒有別的人了。”臨昭簡單說了一下。
看來,都鑰是愛烏及烏,因爲願意忠於聖上,所以爲自己連命都搭上了。胭脂又嘆口氣,哀涼之極。“臨昭,你也下休息一陣,透口氣。我這兒派別的人來就行了!”她知道,臨昭也是同都鑰一樣,因爲忠於帝王,所以才忠於她。
“臣隨時隨刻都得守在您身邊纔行!”果然,臨昭所言與胭脂所想一致。
看他堅持,胭脂不好多說什麼,在夕陽如金炫芒的照映下,埋頭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胭脂躺在昭月宮的寢殿裏,而秋日薄媚的晨光已經透過窗櫺悄悄照進室內。大概因爲睡得太熟,她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進殿的。
環視一週,熟悉的寢殿,熟悉的牀榻,熟悉的錦衾繡被,只是身邊少了一個人……層層悲傷在隔着數重華貴紗帳的空間內撐開,將她緊緊包裹。直到快要窒息時,她推開紗帳,探向外邊。兩三個宮女立即涌過去,爲她換裝。
“天都亮了!”她沉寂地說。
宮女們三言兩語地問候。春華端着一盆溫熱的水從外殿進來,水中盪漾着一層新鮮的玫瑰花瓣,清冽芳香。
“春華,我是怎麼進殿的?”她問。
“娘娘,您在閣樓上睡過去
了。入夜後,奴婢們見您未醒,只好將您擡回寢宮。”春華應聲,擰了張溼巾遞給胭脂。
“丞相大人、定襄王、臨團座都曾來過。奴婢看娘娘睡得沉,沒敢叫您。”
胭脂以手揉了揉額頭,感覺YI夜睡眠後精神比先前好了許多。“我知道了,一會就去御書房。”
“娘娘,他們一早就已經在殿外等候您了。”春華將玉花露倒了些在手上,爲胭脂潤了潤臉。
胭脂怔了怔,然後對着妝鏡左右看了看,擺手讓梳髮的宮女退下去,自己動手飛快地將長髮理順,挽了個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髮式,從妝桌上挑了隻竹簪固定好,在鬢邊插了朵瑩白絹花,取了掛在榻邊劍架上的幻光,掛在腰邊,道:“走吧!出去看看。”
見胭脂依然一身雪白,等在殿外的姬修、奚柏、臨昭紛紛致禮,一臉歉色。
胭脂點頭,引三人至閣樓,支開除春華外的所有宮女,“我也正好有事尋你們!既然都來了,就在這說話罷。”說完,讓三人分別就坐。
春華爲三人奉了茶,又爲胭脂呈上適量清淡小食及一盅滋補湯藥,自覺地退至梯口侯命。
“娘娘是有何事?”姬修最先問,眼見胭脂氣色好了些,稍感安心。
“還記得我昨日所說的墨麼?”胭脂開門見山,事實上也是昨日她在堂是揭穿假旨時方纔聯想到一些事情,說不定能從中找出點什麼!
“臣等正是因此事而來。”姬修說着,從身上取出一封信函,遞給胭脂。
胭脂接過拆閱。按內容看,這封信函是由奚桓所書,密令亦良撤走玉霞關守兵。當時爲護送帝靈,一羣人離開漕州時,立則將其上交給姬修。
“這字跡真是一模一樣!”胭脂說。
姬修與她想到了一起,有人僞造了這封密信,其目的就是想造成桓的死亡。
然而,是誰僞造了這封信?關鍵還是在於墨。
“上等的漆煙墨。”胭脂嗅了嗅,將信交到奚柏手裏:“你看看!”
奚柏接信一看,亦認同,再交到臨昭手上,最後重回姬修手裏。三人臉色沉鬱不少,顯然都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四國中,墨主分三類,分別是:松煙墨、桐煙墨、漆煙墨。其中松煙墨產自霧烈國,桐煙墨產自蒼隱國本土,而漆煙墨則產於禇旭國。這三類墨中,上乘之選大都供當國皇族及貴族使用。
戰爭之時,上等漆煙墨怎麼會出現在兩國交戰的書信中?
“你們怎麼看?”胭脂對面前膳食絲毫未動,徵詢三人意見。這封書信太不平凡了,可以這麼說,正是它的出現導致帝王殤。若當時,玉霞關守軍尚在,桓當不至被燕陌五千大軍圍困,即使雙方有所遭遇,依然可突出重圍,回到漕州。這封信的目的,顯然是爲了能讓燕陌軍隊毫無阻礙地追上奚桓。
可是,究竟是誰的消息如此靈通?竟可將計劃安排得如此密不透風?是燕陌嗎?還是禇旭國早就牽連其中?這麼做對他們有何好處?
“娘娘,茲事體大。這件事涉及的方方面面實難猜測。臣與定襄王、臨團座來見您之前也有過商討。”姬修犯難地道:“臣認爲,我國與霧烈一戰,其它兩國勢力一直未有動作,多少存在蹊蹺。臣向來不認爲禇旭國與墨絢國有多善良,他們一定有隔山觀虎鬥的心理,一旦有一方戰敗,另一方勢力又大大被削弱,必然跳出原有圈子,坐收漁翁之利。不過,單一封密函用墨問題,難以證明這兩國是否有具體插手,但防範於未然還是很有必要的。”
“臣認爲,此事也可能是燕陌爲轉移我方注意力,故意爲之。雖然此次我方戰敗,但得勝的霧烈實際情況也好不到哪裏去,民生潦倒,與我方國內情勢比一個地下,一個天上。他爲防範我方強兵反撲,爲我方預先設一個迷魂陣,也未嘗不可。”臨昭分析道,聽起來也似乎有理可循。
燕陌……一提到這個名字,胭脂既愛又恨,心神矛盾。這會是他所設的陣麼?是因爲想在桓帶她回蒼隱前奪回她,所以才設這樣一個局?還是真如臨昭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