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小廝拖着菊芳出去了,安二老爺還在沉思。
靈芝站起身,站到觀音像前。
安二老爺擡眼看着她,問道:“你做什麼呢?”
靈芝看着香爐道:“父親,姨娘進了佛堂,是不是就是站在這裏進香?”
“當然,進佛堂不進香還做什麼?”
“女兒在想,若是站在這裏,要被針扎進咽喉,那帶着蜂毒的針,倒像是從香爐裏自己飛出去的一般。”
安二老爺心頭一震,站起身子,也來到觀音像前。
沒錯!
若是王氏站在這裏,二層香爐正好到她咽喉處!
可針怎麼會自己飛出來?
他盯着那香爐看着。
靈芝接着道:“剛剛女兒在香灰裏發現一點東西。”
“什麼?”安二老爺越來越對靈芝感到驚異,這個十歲的女娃,很多事情想得比他都周到細緻。
“一小撮殘蠟。”靈芝擡眼往安二老爺看去。
安二老爺張大了嘴:“蠟?”
“正是。”
“蠟在香灰中,炭氣薰香的時候,蠟會融化!”
靈芝點點頭,這個父親看來還不是很笨。
她看到蠟的時候,就已經猜到幾分。
空無一人的佛堂,針眼,蜂毒,以及香灰中的小撮凝蠟。
這些事物瞬間在她腦中串聯起來,環環相扣,結成一個早早擺好的圈套。
王氏死於蜂毒,蜂毒來自細針,既沒有人,那細針便是自己飛向王氏咽喉。
怎麼能自動飛出來?蠟就成了關鍵。
她想到在前往樓鄯時,見過的邊境軍隊裏,能飛石射箭的弩機。若是有這樣類似的機關,用蠟將針固定,待蠟融化之後,針便能飛出來!
但她不敢直接將想法告訴安二老爺,他會真把自己當作妖吧,一個十歲的深閨女娃,怎會知道弩機這種東西!
她滿懷希望地看着安二老爺,盼着借他之口,找到真相。
安二老爺一撓頭,又看向靈芝道:“蠟融化,和針有什麼關係?”
靈芝無奈垂下頭,還是高估這個父親了,她嘆口氣:“問菊芳吧。”
菊芳又被拖了上來,十指血跡斑斑,衣裳也污爛不堪。
“招了嗎?”安二老爺問。
“嘴硬得很,只喊冤枉。”一個小廝答。
安二老爺踹了癱倒在地的菊芳一腳:“你不招,也沒關係,你以爲我們就不知道你怎麼殺死姨娘的?你將針藏到香爐中,讓針自己飛出來!你以爲神不知鬼不覺是麼?告訴你,香灰裏的蠟就是證據!”
安二老爺雖然不知道蠟到底有什麼用,但既然不是應該出現在香灰裏的東西出現了,就必有妖異。
菊芳果然慌亂地擡起眼,但仍斷斷續續堅持道:“奴婢,不懂老爺,說什麼。”
靈芝忍不住插嘴:“姨娘在佛堂中的時候,你確實沒進來。那姨娘在進佛堂之前呢,你去了何處?便是在那時偷偷將毒針放入香灰中的吧?”
菊芳腦子嗡的一聲,靈芝這話便像是親眼看見的一般。她確實是在那時候偷偷去佛堂的,還在院門口和端茶的竹青擦身而過。
她覺得身子漸漸冷下來,可是不能
招,不招的話,才能保住娘和妹妹的性命!
安二老爺聞言皺皺眉,大手一揮:“走,帶去母親那裏審,把人都給我叫來,看看在安家作亂是個什麼下場!”
松雪堂寬闊的前院中,一溜木凳排開,劉嬤嬤扶着嚴氏坐在擡出來的湘竹貴妃榻上,兩邊依次坐着應氏、柳氏、尉氏,並其他幾個姨娘。
安懷玉畢竟是蘇家的人,帶着廷雅避了嫌,在西廂房中未出面。
後面站了兩大排丫環婆子,有膽小的,捂了眼,不敢看癱倒在地的菊芳。
秋日暮陽似血,紅霞罩天,斜斜灑在院中雕琢蕃草紋的青石地磚上。
讓人分不清上頭的紅,究竟是殘陽的影,還是菊芳的血。
安二老爺拿了條皮鞭揮在手裏,已經抽了十幾下了,菊芳此刻就如啞巴了一般,連冤都不喊,只偶爾抽搐一下,任憑血肉在皮鞭下亂綻。
嚴氏皺着眉:“可別屈打成招,確定是她嗎?確定就打死給王氏賠命就行了,別折騰了。”
應氏勸道:“娘,您可別心軟,讓其他人都好好看看,這種賤婢,竟敢害到主子頭上,可不能讓她死得痛快!”
柳氏也在一旁道:“她區區一個奴婢,怎敢做這種大事,必是身後還有主使,就算,爲了活命,也定會招的。”
這一句,倒是提醒了安二老爺,大聲道:“給你一次機會,只要你招出來是何人所使,便放你一條生路!”
趴着的菊芳擡起頭來,透過披散地亂髮看着安二老爺,氣若游絲問道:“真的?”
安二老爺拍拍胸脯:“君子一言九鼎!”
菊芳似溺水的人看到浮木一般,捏緊了拳頭,顫巍巍伸出一個手指頭。
衆人的視線都集中到那帶血痕的手指尖上,只見那手指不停顫抖着,忽停下來,指着一個方向。
所有人都朝那個方向看去。
尉氏!
尉氏呆愣在地。
安二老爺首先一鞭子向菊芳抽過去:“胡鬧!”
菊芳哽咽着,掙扎着朝尉氏的方向爬去:“姨娘奶奶,救救我,姨娘奶奶,救救我啊!”
所有人都看着尉氏。
嚴氏狐疑,應氏有些驚詫有些掩不住的歡喜,其他人也都訝然萬分。
尉氏只愕然擡起眼看着安二老爺,道:“老爺,我。”
安二老爺看了她一眼,點點頭,又一鞭子抽向菊芳:“再亂指,將你手指頭一根根剁下來!”
應氏看着安二老爺當衆維護尉氏,頗有些不爽:“老爺不是審出來了嗎?怎的審出來又不相信了?”
安二老爺也沒想到審出來這個結果,瞪了應氏一眼,向小廝道:“拖下去,好好伺候着,一日不說實話,一日不讓她死!”
一排小廝過來,拉了菊芳拖出去。
嚴氏嘆口氣,指着院子道:“洗洗地吧。”
待丫環婆子紛紛散去,又看了看尉氏,這種戲子,誰也不知道安的什麼心,她皺着眉:“尉氏,你可得罪過她?”
尉氏忙站起來,坦然道:“不曾。”
“那她爲何會指認你?”
“娘!妾身也不知道,妾身根本不認識她。”
安二老爺道:“娘,肯定和敬娘沒關係,敬娘和王氏又沒仇。”
嚴氏冷冷的聲音壓過來:“可若是和我有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