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紹大,古代文學專業的大課堂上,今天是席無玥的課。

    離上課還有幾分鐘,按理說這個時候,教室裏應該是鴉雀無聲,各個都懷着敬畏之心等着那位出了名的嚴厲教授。

    但今天,有些不同。

    來上課的九十多個學生,將近七層都看着靠窗第8排的位置,指指點點。

    那裏坐着一女一男,男人靠着窗戶,人懶散的靠在椅背上,手裏翻着上課要用的教科書,而他的旁邊,坐着黎野,正在本子上寫寫畫畫。

    男人身穿着一件寬鬆的米白色針織衫,腦袋上反扣一頂鴨舌帽,一張白淨精瘦的臉上,皮膚在暖光下如褪了殼的雞蛋,紅潤的脣邊連青澀的胡茬印子都沒有,看起來簡直是正兒八經的小鮮肉。

    而黎野變了個樣子。

    簡單的白色長袖襯衫,軍綠色的揹帶闊腿褲,以前那不修不剪的頭髮有了些卷,額前的頭髮朝後紮成了半丸子頭,露出了整張臉。

    看起來煥然一新。

    “周嬋,你們班黎野身邊那帥哥是誰啊?”

    “誰知道,沒見過。”

    在中央,與黎野分開坐的周嬋她們,也看着他們兩個議論着。

    凌一童託着腮,“總覺得在哪裏見過,可就是想不起來。”

    “真好看啊,怎麼會有那麼好看的男人啊!”

    “誒我說,黎野竟然也突然變好看了,那不會是她男朋友吧?”

    “不可能吧,黎野她……”周嬋雖說不可能,但想起白安安的事蹟來,她不敢亂說了,怕打臉。

    黎野隱約聽到了自己的名字,但她卻不在意,在手裏的東西寫完一些後,她微微撇頭道:“登彥,今天的教授很嚴格,你安靜看書,別說一句話,能行嗎?”

    “中午不喫米。”

    “成交。”

    兩人不輕不淡的對了幾句話,便有人喊道:“教授來了。”

    霎時,教室一片安靜。

    不出半分,席無玥走了進來。

    他無視了在座的學生,徑直走到講臺上,然後放下電腦,連接多媒體,打開。

    一兩分鐘內,他利落的做完這一切。

    而後他簡單操作幾下,教室那多媒體屏幕上突然出現了必須來上課的90多號學生的免冠照。

    頓時,座位上一票人都在唏噓。

    當登彥突然看到席無玥後,他的眸子猛然一震,一副見了鬼的樣子!

    隨後,他趕緊把腦袋上的帽子轉了過來,然後遮住了臉。

    黎野注意到他的反常,看了看席無玥,細想片刻,她問:“你認識我們教授?”

    “別和我說話。”登彥衝了一句。

    “請你對你的債主態度好一些,謝謝。”

    黎野面無表情扔下一句話,看向了講臺。

    十來天的相處,他們看起來熟悉了很多。

    黎野看着多媒體上的那些免冠照,發覺有些人本人和免冠照差別很大,她又看了看人羣。

    “起立。”

    屆時,有一位班長喊道。

    來上課的同學們全部起立問好。

    席無玥擡起手衝着前方擺了擺,眼睛依舊看着電腦上那份電子點名冊,口中卻說:“開始點名。”

    一句不拖泥帶水的話說完,他擡起了頭,先是掃一眼在座的孩子們,而後他開始輪流點了起來。

    在臺下坐着的同學們,有人還在竊竊私語:“放了個假,教授怎麼整了這一出啊?”

    “據說是學校要求,所有公開課的教授都得這麼點名。”

    “校方太可惡了,那張免冠照簡直會成爲我大學生涯的黑點。”

    “但是你們看到沒,那個白安安,她的免冠照真好看,怪不得會被蕭止墨給……嘖嘖……”

    “她今天又沒來上課,這開學纔多久,軍訓沒去,上課一直請假。”

    “人家還用讀書嗎,和蕭崇的董事長談戀愛,人生贏家好嗎?”

    “不止白安安,你看那個黎野,免冠照紮起了頭髮,還摘了眼鏡,竟然比她本人要好看。”

    “白安安,今天有來嗎?”突然,講臺上的麥裏傳出席無玥這道聲音後,空氣裏安靜了不少。

    努力遮着臉的登彥也愣了愣。

    “報告教授,白安安同學請假了。”

    “請假了?”他擡起頭,看向了那位一班班長,“告訴她後天有個小測驗,如果她能考滿分,大二我所授的課,依舊給她A。”

    教室又一頓唏噓。

    “教授,白安安同學不是隻請了今天的假,中秋節前她就請假了,長假。”

    “是嗎,下一個,周嬋。”席無玥突然又淡然無波。

    “到!”

    席無玥擡頭看了看,而後又瞄了一眼點名冊道:“黎野。”

    “到。”

    他又一次擡起頭在人

    羣裏看到了站起來的小女生。

    不過這一次,他的眸光裏也有了些詫異,眉頭還微微蹙了蹙。

    許是被黎野突然的改變震驚到了。

    沒有幾秒,他又垂下頭:“凌一童。”

    黎野這時也坐了下來,卻恰巧聽到了登彥的嘟囔:“敖玥……”

    “你說什麼?”

    “沒什麼。”

    說罷,登彥收起書,恰巧看到身邊只喝着窗紗的窗戶外沒有防護欄,他突然把帽子一壓,打開那層紗,一腳邁上桌子,很敏捷的跳了出去。

    這一出,嚇了周圍的人一跳。

    他們教室雖然不高,但也是二樓!

    聽到動靜後,席無玥看了過去,“什麼人?”

    黎野馬上站起了身,“報告教授,不認識。”

    很乾脆利落的話,保全了自己。

    她很清楚,如果這時胡亂編造理由,指不定要因爲和她有關係,讓她也受些懲罰。

    “好,我們開始……”

    話說到一半,席無玥突然頓住了聲音。

    眼睛垂下,他看到自己握着鼠標的右手手背上,有了些變化。

    那本是柔軟皮膚的手背上,竟然長出了僵硬的鱗片。

    他伸出另一隻手,按在了右手上,先把話給說了完整,“開始上課,今天看看大家對古代詩詞的見解和了解。”

    說罷,他放開了手,鱗片消失。

    他輕輕喘了一口氣,然後拿起了寫字筆,在屏幕旁的黑板上,寫下二字:思念。

    接着,他淡淡道:“思,念,大家能想到什麼樣的典故或者詩詞,你們對這二字,如何理解?”

    “寫下你們的感悟,十分鐘後班長收起來。”

    說罷,他坐了下去。

    他的手翻着帶來的教案,可眼睛,卻落在了那還沒關掉的點名冊上,確切的說,他在看白安安。

    那張不行於色的臉,在手撐起額頭遮擋住他的神情時,他顯露了一絲疲憊,斜長的眸閉了起來。

    他側耳,能清楚的聽到講臺下每個人的議論聲。

    有人沒有議論他的課題,而是在八卦着白安安,藍冰兒,還有他。

    具體所指的是,他送給白安安那枚“好好學習”的徽章,和那略微親呢的額頭咚。

    也有人在議論剛纔跳出去的男人究竟是何方神聖,他有意想去調查,卻突然沒了興趣。

    而有人也在仔細討論: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這算思念吧?”

    “還有那首,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我說你們,怎麼淨想些妻子死去的詩,不能來點有愛的?”

    聽着那些雜七雜八的聲音,他思緒繁飛。

    籃天之上,軟軟的浮雲在天空飄浮,像一縷一縷的煙。

    一條金龍盤旋在上空,聲音內發出一道聲音:“汐兒。”

    霎時,一道捲風吹來,龍的對面,突然出現一條白龍,而後便有了一道很清甜的聲音:

    “玥哥哥!”

    話音落下,那條龍突然隱去模樣,逐漸化作了人形,金龍看它如此,也盤旋一陣,瞬的成了一位玉樹臨風的男人。

    隨後,他的對面出現一位身穿白衣,冰肌玉骨,巧笑倩兮的女子。

    “汐兒,建木今日開出了新妖,句芒已經過去,你不去看看?”他問。

    女子嘻嘻一笑,她看了看雲層下那濃濃的綠意,開心說道:“那是哥哥的事,我不過去,我自當要爲他做好今日之事,不過……”

    話說到這裏,女子又看向了他,“既是建木神樹開出的新妖,那東皇陛下爲何不過去看看呢?”

    “崑崙山,屬於玄冥的管轄,自然是句芒過去。”

    “也對!”女子抿脣,杏眼一彎,“不過花妖,那是不是很漂亮啊!”

    “應該是。”

    “那太好了,若是漂亮的新妖,那玥哥哥的太子妃,就有着落了!”

    “這麼盼着我成親?”

    “當然啊,玥哥哥爲我族之首,你的終生大事關係到我們的強大!”

    話畢,女子突然悻悻垂下了頭,“不知道句芒何時才能好好看我一眼,我都陪了他那麼久了,他都一直視我如妹妹!”

    他還沒說些什麼,忽的他身後傳來一道聲音:“汐兒自當是本尊的妹妹,不然你還要做什麼?”

    二人順着聲音看過去,便看一男子,手挽着一位裹着他外袍的女子,騰空而來。

    也就是那一剎那,他從汐兒的臉上,第一次看到了黯淡,沒有了一絲明媚。

    也就是那時候,他便知,有些東西,是努力也得不到的。

    若是可以,能否換我心,爲你心?

    若是如此,能否知,相憶深。

    思及此,他突然站起了身,面無表情的走出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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