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佑又想起身，被珠玉按住了。
林天佑也是聲音很小，但是語氣很沉重，說：“臣跟他們不是一路人，臣並不特別清楚他們隱瞞了什麼。不過臣知道，在刑部，有很多人都跟項家有各種牽扯，如果項家拿他們的隱祕之事相要挾，這些人就算是不想幫項家也得幫。項家在整個朝廷裏都有人脈，項直逼宮以前，就已經把家族中好幾個幼兒送走了，臣現在想要追查那幾個孩子的下落，卻找不到一點線索，好像有人故意抹去了所有痕跡。臣再說個大膽的猜測，燒死的那些，不全是項家的人，恐怕其中有好幾個是偷樑換柱了。”
何子兮沉思了一會兒：“你是說，項直還活着？”
林天佑搖了搖頭：“我只是猜測。”
何子兮點頭：“知道了，本宮……我回去仔細琢磨琢磨。跟這些老狐狸玩腦子，太累人。”
林天佑說：“公……大小姐身體不好，還是要多休息。”
何子兮擺了擺手：“我倒是真希望如外面那個學子所說，能悠閒自在，不問世事，旁邊那格柵裏的小姐姐，畫畫呢，好悠閒。”
林天佑說：“她能悠閒作畫，還不是因爲有大小姐的庇佑？否則兵荒馬亂的，她逃命途中還能研磨作畫？”
何子兮苦笑：“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林天佑有感而發：“我是做人門客出身的，當普通老百姓的那幾年，確實苦。”
何子兮看着格柵外仍舊慷慨激昂的學子們，說：“大理寺這把火燒的，先生是不能繼續留在那裏了。”
林天佑說：“是，我打算請辭。”
何子兮點頭：“你別去當老百姓當上癮，不願意回來了。”
林天佑有些激動：“謝大小姐擡愛。”
何子兮：“還有些事你得做完才能走，這是我今天找你來的主要目的。大理寺不能繼續由刑部管轄，我要將大理寺、刑部、御史臺，三部並列，真正確立三法司制度。所以你走以前得給我找個人出來做大理寺卿，這個人要有人品，有手段，還要有格局。”
林天佑暗暗一驚，官員任用是吏部和御史大夫的職責範圍之內，他一個門客出身的小官，沒有世家做靠山，公主這時候卻向他討人手，其實就是要他繼續把持大理寺，大理寺升品，那他將來複出最少也會是與尚書同級的二品大員！
林天佑若不是顧忌這竹蓆不是密不透光的，現在他就跪下給何子兮磕頭了。
他們兩個又說了一陣人員任命的事，然後林天佑起身告退。
林天佑剛走，何子兮也打算回宮的時候，恰好樓下的學子們說到了蝶族，說了到蛇妖，說到了妖女禍國殃民，當除之。
接下來，樓下的學子們旗幟鮮明地分成了兩撥，一撥支持公主鎮壓項家一門，項直罪大惡極，死有餘辜；另一波堅持說那些都是編造的，是妖女陷害忠良，是妖族企圖侵佔中原的前兆。
茶樓的老闆趕緊跳出來勸他們莫談國事。
惡罵何子兮爲妖女的那幾個學子拉着老闆問：“你不敢讓我們說，
他正說的慷慨激昂，突然一隻茶碗“咣”的一聲砸在他腦袋上，頓時砸出一片血紅。
茶樓裏的人順着茶碗看去，看到三五個膀大腰圓，一身蠻橫之氣的人坐在茶樓的一角，穿戴打扮包括長相都是中原人的樣子。
那學子指着那桌人問：“你……你們憑什麼打人？”
剛扔了茶碗的那個大漢慢慢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黑壯黑壯的，看着就嚇人。
那人往前走一步，那個學子往後退一步，人家走了幾步，不僅沒有拉近跟學子的距離，反而越離越遠。
黑壯漢子說：“你不是有骨氣嗎？怎麼，你這骨氣才能扛得住一茶碗？”
學子語塞。
漢子說：“少他媽的在這裏放嘴屁，有骨氣，好啊，上戰場去！虞朝的天下是打出來的！現在還有好幾個折衝府造反，凡是被他們抓住的老百姓，不歸降就殺，朝廷正在鎮壓叛軍，那些受戰爭波及的百姓就跟沒了主子的狗，一個比一個可憐，你這麼愛護中原人，去啊，去救人啊，去鎮壓叛軍啊！”
學子嘴硬道：“你怎麼不去？”
那漢子一掀袖子，露出胳膊上的刀疤：“你老子我剛回來的！”
學子們頓時鴉雀無聲，秀才遇上兵，誰敢跟兵講骨氣？能打得他們骨折。
漢子唾了一口：“媽的，喫飽了撐的！讀了那麼多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有那長骨氣的功夫，還不如直接去看看，被你們吹捧的中原項家搶了地的農民們是怎麼餓死的！我這大老粗都知道，民爲重，社稷次之！”
下面發生個小插曲的時候，何子兮的格柵進來一個不速之客。
何子兮瞥了霍肆一眼，什麼都沒說。
霍肆一點就不生分，往剛纔林天佑坐着的椅子上一坐，悠然自得地從何子兮面前端起何子兮的那杯紅茶，目光如炬地盯着何子兮，故意貼着何子兮留在茶杯上的紅脣印喝了一口茶。
霍肆含着茶水在嘴裏稍微停留了一會兒，然後滿臉陶醉地說：“真香啊！公不虧是……你喝過的。”
何子兮說：“喜歡品人口水，這也是一道奇景了。”
霍肆單手撐着自己的下巴，色眯眯地盯着何子兮：“要說品人口水，還是直接從這一對紅瓣當中直飲最爲美妙。”
何子兮：“……”
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
霍肆指了一下一樓逐漸平息的騷亂，那個被打的學子捂着腦袋去找醫生了，現在留下繼續喝茶的學子們都老實了都沒有了出頭的興趣，一個個只是在喝茶。
霍肆問：“你對這場戲可還喜歡？”
何子兮面無表情道：“來這裏就是聽他們的高談闊論的，現在沒人說了，這才無趣。”
霍肆的目光深邃地盯着何子兮：“可是……他們那樣說，你不生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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