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他就站在那裏，”喝醉了的宋小九看起來要比清醒的時候軟萌幾分，也更倔強幾分，她癟着嘴看向門口，“他隨時都會衝過來罵我……”
楚玄澈愣在原地，好一會兒才緩緩轉過頭去。
宋小九搖晃得更加離開，楚玄澈看見了站在門口的慕容止。
果真不是什麼錯覺。
宋小九吸了吸鼻子，鼻尖通紅，可能是因爲太冷，也可能是因爲想哭。
醉酒之後心思更沉，慕容止把着慕容瑱的胳膊生怕她跌倒的樣子，在宋小九的眼前一遍一遍回放。
宋小九差點一頭跌倒在地，楚玄澈趕緊伸手抱住了她。
慕容止的眸子猛地一沉。
像是漫天的烏雲凝結了霜雪，盡數印在了慕容止的眸子裏。
慕容止走上前來，想要伸手接過宋小九。
在楚國皇室裏，楚玄澈和楚沉瑜是唯二沒有和慕容止起過沖突的人了。
楚沉瑜是因爲脾氣好，又害怕慕容止，所以從來不敢和慕容止多相處，也不敢駁逆慕容止。
楚玄澈是不願意接近慕容止。
一個愈將毀滅的王朝，愈具有垂死掙扎的毀滅性。
楚元帝和楚玄胤乃至楚玄凌都以爲自己可以力挽狂瀾。
只是大廈將傾一木難支，更何況那些木頭，本就是些朽木。
楚玄澈將一切都看得清楚，於是更知道自己無須垂死掙扎，不如及時行樂。
只是那一刻，楚玄澈卻沒有鬆手。
慕容止微微眯了眯眼睛。
“九千歲，”楚玄澈輕笑一聲，“宋小九是和本殿一道去喝酒才喝醉的，按理來說該由本殿來善後，就不勞九千歲操心了。”
宋小九靠在楚玄澈身上，纖長玉指幾乎要戳到慕容止的臉上去，她眼神迷離，慘笑着對楚玄澈說道：“你看見沒有，我現在的幻覺愈發嚴重，我居然覺得他就站在這裏。”
雪花輕輕落在了宋小九的指尖上，她的手指幾乎要戳到慕容止的眼睛裏，但是卻仍舊差那麼一丁點，無法觸及。
“楚玄澈，我怕是要被他折磨瘋了……”宋小九看向“她幻覺裏的慕容止”，神色哀慼。
楚玄澈趕緊把宋小九的手扒拉了下來。
慕容止就像是一尊雕像一樣杵在那裏一動不動，只是眼底藏了幾分哀慼，盯着宋小九看。
要是宋小九再揮舞兩下，估計就要把慕容止的眼睛給戳瞎了。
“本督有沒有和殿下說過，”慕容止開口，聲音比這寒冬之雪更冷幾分，順風鑽進毛孔，涼徹骨髓，“往後不許再和宋小九一起喝酒。”
楚玄澈攬住宋小九的肩膀，輕輕擡眼，燦然一笑，“怕是沒有。”
慕容止擡起頭來看向楚玄澈。
這是他姑姑留在世上唯一的兒子，從前慕容止不喜歡和他太親近，一則是因爲他身上還流着楚元帝的血，二來也是怕真的牽絆上了親情，往後會影響自己的計劃。
好在自己這個表弟，也從來沒有給自己添過多大的麻煩。
只是這一次，他居然敢打宋小九的主意。
慕容止的目光落在了宋小九的肩頭，那裏有一隻手，分外礙眼。
雪花四散，有人玉手如凝脂，白如雪中梅，難分彼此影。
楚玄澈只覺得自己手腕一疼，右肩受了一掌，忽而往後退去。
宋小九身形一晃，落在了慕容止的懷裏。
“那麼，殿下如今知道了。”慕容止緊緊攬着宋小九，清冷冷開口。
楚玄澈捂住自己的肩膀，那一瞬間劇痛難忍，過了一小會兒倒也好了， 想來慕容止還是沒有下死手，沒傷到他的筋脈。
“九千歲，”楚玄澈捂住肩膀，重新站了起來，“你不珍惜的人，便也不許旁人珍惜嗎？”
慕容止身形微晃，似是被楚玄澈一句話給砸到。
“九千歲既然不是真的喜歡她，何苦要這樣霸佔她？”楚玄澈又往前一步，“九千歲，我願意爲了宋小九，這輩子只娶她一個，我不會叫她哭，不會讓她驚，不會叫她失魂落魄，顛沛流離，我會給她幸福。”
你不會叫她哭，我卻讓她哭。
你不會讓她驚，我卻使她驚。
只是這世上有許多不得已的事情，天之一字不是你說逆便能逆。
我必須穿上冰涼的鎧甲擋住那顆愛你的心，必須雙手舉起沉重的劍佔用你可以依靠的肩，才能上陣殺敵，才能以血的代價，讓那些人從此再無力侵襲。
那時候，我才能脫下鎧甲，放下刀劍，好好擁抱你。
只是宋小九，我何嘗不想現在就好好珍惜你？
慕容止將宋小九抱得更緊了幾分。
“她的幸福，不需要別人給。”
宋小九還是歪着頭，打量着慕容止，她好像根本沒有反應過來自己身邊已經換了人，只當時自己的幻想愈發嚴重，把楚玄澈看成了慕容止。
宋小九緩緩順着慕容止的下巴往上摸，想要感受一下這張臉，到底是不是自己熟悉的那張臉。
慕容止說完最後一句話，直接把宋小九打橫抱起，就往屋子裏走去。
楚玄澈在後頭輕聲一笑。
漫天的雪落在他頭頂，似是白頭，卻無人相伴。
原來做一個無權無勢的皇子，連喜歡一個人的資格都沒有。
慕容止抱着宋小九推開了房門，他剛要把宋小九放在牀上，宋小九卻狠狠擰了一把他的臉。
“嘶……”慕容止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宋小九輕輕拍了拍他的臉，彎着眼睛笑，“我捏紅了。”
“紅了好看，”宋小九笑着抱住慕容止的脖子，“幻想裏見一見這樣好看的你，也是好的。”
慕容止像是心頭被毛茸茸的小爪子撓了一下。
宋小九坐在牀上，就這麼環抱着慕容止。
慕容止微微彎腰，由着她抱着。
宋小九將臉貼在了慕容止的胸膛上，涼涼的耳朵把清冷氣息一下子傳遞到了慕容止的心裏。
宋小九擡起頭來笑，“原來幻想裏的你，是有心跳。”
“慕容止。”
這三個字從宋小九的口中說出，總是如同魔咒。
慕容止輕輕彎腰，鼻尖對上了鼻尖。
只消再往下一寸，就可以脣齒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