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鬼神錦衣衛 >第五十八章 身在此山中
    紫禁城裏,宮殿重重,如山巒聚,如波濤怒。城外的人看不透這裏,或許城裏的人自己也看不透。這種看不透,正是住在這重重疊疊青瓦紅牆裏的人所需要的吧。

    古詩有云:“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從前的茂山道宗,他自山中來,要到“此山中”去。那自己與玄嶽一門呢,是在“此山”外還是“此山”中

    剛纔的異樣已經消失,清虛道長仍然佇立凝視着。

    很多年前有一個年輕人看着這座紫禁城說這裏就像一隻蠻荒巨獸,張開血盆大口,吞噬所有走進裏面的人。

    清虛道長當時問道:那你會進去嗎

    年輕人的回答是:“我只想活下來”

    紫禁城的風略顯陰冷,清虛道長心道:現在你就在這洪荒巨獸的血盆大口裏面,還好嗎

    他嘆了口氣,收回眺望的目光,見費堅在一旁欲言又止,微笑說道:“你是不是想打聽那孩子的情況”

    費堅點了點頭。

    “這孩子命中多劫,吃了不少苦頭。眼下無大礙。”清虛道長說道。他沒有把事情都說透,只是眼下無大礙而已,以後呢。但費堅並未多想,鬆了一口氣,覺得心頭一塊大石落地。

    清虛道長領着李道可正準備下城樓,費堅再次確認左右無人,以極低的聲音向清虛道長說道:“有人在查閱開國頭三年的宮中密檔。”

    清虛道長有些凝重。費堅之所以和他說這個,絕對不是要泄露宮闈祕密,而是費堅認定此事與紫禁大陣有關。紫禁大陣就是在開國頭三年與紫禁城修建一併完成的。

    清虛道長沉吟片刻,說道:“我知道了你先不要去留心此事了,你們這撥伍系的老人,可別一個個趕在那孩子長大前死去。”

    費堅滄桑的眼眸中泛起霧氣,拱手一拜,卻無言語。

    過了一會兒,清虛道長他們正要下城樓之時,卻見幾人走了上來。費堅見到走在前頭的一人,心中一驚,趕緊低頭行禮。

    “陛下”

    清虛道長領着李道可也作了個揖。

    “張師傅即到了京城,爲何卻不來見朕”皇上伸手拉住清虛道長的袖子,笑着說道。

    旁邊衆人皆心驚,皇上這種明爲埋怨實則親近語的氣有幾人聽過國師遠在玄嶽山,數年未見天顏一次,卻有這等聖眷,恐怕羨煞朝廷與後宮無數人。

    清虛道長的態度更令周圍人驚訝,他平靜得就像在鄉間見路遇一位舊友,微笑答道:“陛下日理萬機,貧道又無甚麼仙丹進獻,怎敢打擾陛下。”

    皇上臉色有些不自然,竟訕訕解釋道:“霞舉飛昇或長生不老什麼的,朕也是不信的,不過是年紀大了,容易睏乏,底下人辛苦弄來些進補的丹藥,朕姑且一試。”

    清虛道長目光直視,打量着皇上的面容與氣息,旁邊立刻有人斥道:“國師自重不得失禮”

    清虛道長的目光移到斥責自己的那人身上,那人穿着月白絲綢所制華貴道袍,手持白犛拂塵,儀表翩翩,眼神卻頗爲不悅,或者說飽含了嫉妒的光芒。

    “你就是進獻什麼紅丸仙丹的方鶴”清虛道長眼神變得銳利。

    方鶴輕哼一聲:“那是貧道依據我道家紫霞仙丹之方,專爲陛下度身煉製的赤霞丹。據我所知,玄嶽山乃是內丹派,對我蓬萊的外丹之道不甚瞭解,或有所偏見。”

    皇上這時開口說道:“二位皆是道家仙師,不妨坐而論道。來,張師傅,朕已設宴,咱們敘敘舊,且再給朕指點指點清靜養生之法。”

    血色殘陽下,一行人向宮中緩緩走去,暗紅色宮門鑲着一排排的銅鉚釘,隆隆的震響中一扇扇洞開。

    清虛道長看着身前的皇上,當年那個年輕人,被皇氣皇威籠罩而變得模糊的容顏,早早衰老了。

    這裏,依舊如當年。

    好大的一張張血盆大口,喫人不吐骨。

    在距離京城數千裏的大山邊上,蔭楊客棧的寧靜不時會被打破,有打破砂鍋或瓷碗的聲音,有怒吼或乾嚎的聲音。

    今天,嘈雜的聲音隨着日落也消停了,客棧外,小蓉愁眉苦臉地徘徊了一遍又一遍,哥哥阿樹忍不住說道:“別轉悠了,晃得我鬼眼都花了。”

    客棧裏,眼神恢復清明的伍煦,目光低垂。他與郝大頭、曾鐵的身上都有些搏鬥過的痕跡。這些天,他時常無法剋制自己的無名怒火和對所有人的惡意,客棧裏的長輩們一直忍讓着他,但每次恢復平靜理智之後,心中無比愧疚。

    而今天的戾氣,更勝前幾日了。伍煦枯坐了許久之後,聲音乾啞,對掌櫃老頭說道:“掌櫃老頭我想我得跟你請個假,有些事得抓緊做了。我怕有一天我會忘了去做。”

    “什麼事”

    “比如幫小蓉阿樹他們一家解脫,還有就是,查清我父親的死因。我還想見見祖母,還想幫韋叔報仇,想再見見瞿大哥,我師父和師兄們。”

    紅姑眼眶變紅了,她說道:“傻孩子,來日方長,着急啥”

    伍煦笑了笑,說道:“都心知肚明的事,就不用挑明瞭吧有天我徹底成魔,失了神智,你們別手軟啊。當然,要是能捆得住我,還是別動刀,我還是想活下去的。”

    紅姑聽了這話,直接轉身離去,去了個角落,自己流淚。

    “你要怎麼做”掌櫃老頭板着臉說道。

    “估計得麻煩老頭你陪着我走走,你看起來比較鐵石心腸一些,當然身手也好一些。”

    掌櫃老頭只說了一個字:“好”

    伍煦出門,與小蓉阿樹說了自己的打算。阿樹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如何讓我們倆離開,又如何讓我們父母解脫”

    伍煦說道:“先前我師父教了一些法子,另外不是還有他嗎”他指了指身後不遠處的掌櫃老頭。“他也有辦法。”

    阿樹看了看小蓉渴望的眼神,咬咬牙,說道:“那我們就拜謝了,無論成敗,皆是大恩於我白家。”

    “那好,我們準備出山去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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