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煦不常來大榕樹這裏,站在樹下,見無數褐色氣根垂下,如同大榕樹的髯發胡須一般,在擡頭看去,不見天日,便覺得有些氣鬱。
他知道小蓉和阿樹是地縛靈,但大榕樹這裏並不是他們的老家,更不是他們的亡地,他們倆的魂魄之所以被禁錮在這裏周圍不能脫離也不墮黃泉,據掌櫃老頭推測多半是他們的骸骨不知爲何被人藏於大榕樹的某處根部。要將小蓉、阿樹帶離這裏,首先便需要找到他們的骸骨。
“之前讓你找,你找着了沒”掌櫃老頭問阿樹。阿樹和小蓉撐着楊枝傘,又是在大榕樹下,即使太陽未落山也無礙。
阿樹撓撓頭,指了指不遠處僅次於大榕樹主幹主根的一片旁支根部說道:“大概感知在這一片,但說不準,這裏的根部都有些特別。”
掌櫃老頭看着這片土壤,突然感覺有些頭疼,有些後悔要幫忙,喚來蔭楊客棧的幾人,一同拿起鋤頭使勁挖。在一處根部順着向下挖了幾尺深,都挖成了一個不小的深坑,幾人見到根部那裏有些腫大變形,仔細一看,赫然一個陶罐幾乎被樹根完全包裹。
郝大頭用鋤頭把樹根挖斷,將那截樹根取出,小心翼翼地以匕首切剝開陶罐外面包裹着的樹根。陶罐拿到手裏的時候,伍煦突然感覺大榕樹在顫抖,天色一明一暗,但轉眼這種感覺就沒了。
“是你的骸骨嗎”伍煦問道。
阿樹伸手出去,竟能捧住那陶罐,他欣喜說道:“這應該沒錯,我能感覺到。”
“你可以試試能不能藏身其中。”掌櫃老頭說。
阿樹將陶罐放在地上,動了一下意念,魂魄閃動一下,進了這陶罐中,片刻之後,又從陶罐中出來。他點了點頭,說道:“確實能藏身其中。”
“那麼小蓉你的呢”伍煦看向小蓉。
小蓉顯得很緊張,還有些怯生生的。她似乎對於看見自己那應該已經腐朽的骸骨十分抗拒。這也很自然,看到別人的屍體都會覺得害怕,更何況是自己的。
但他們也沒辦法,大榕樹這裏太大,必須要小蓉自己去查找位置,總不能把整棵大榕樹的根都挖出來看,那真是愚公移山了。
小蓉按照阿樹所敘述的感應,閉上眼睛在樹下慢慢轉圈去感覺,過了一會兒,她發現有一個地方,當她經過的時候,會覺得行動變得有些凝滯。應該是這裏了。
大家開始挖了,小蓉躲得遠遠的不敢看,挖自己骸骨這件事情,讓她陷入自己已死的悲傷之中。
過了一陣子,也挖到了一個陶罐。阿樹和伍煦去喚回小蓉,讓她試一下。小蓉面帶哀容,搖頭不肯。
伍煦衝她做了個鬼臉,說道:“乖,聽話,不是要回家看看嗎”
小蓉猶豫了一會,咬咬牙,也試了一下藏身陶罐中。只見她魂魄潛入陶罐中後,半晌不見出來,幾人呼喚也不見動靜。阿樹開始急了,繞着陶罐團團轉,幾次想要鑽進去,卻被結結實實地擋在了外面。
收拾了陶罐和鋤頭,幾人開始往回走。伍煦端着小蓉的陶罐,不知爲何,他打心底涌出一股難以抑制的想要打破陶罐的衝動,伍煦停下腳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道:“我有些不舒服,誰替我拿一下陶罐”
旁邊有人伸出手來接過去,伍煦定睛一看,竟是個不認識的白鬚老頭,立即抓住陶罐不放。那白鬚老頭也同時抓住陶罐要搶過去,力氣之大,絕非尋常老頭,伍煦一時不備,竟被他將陶罐搶了過去,轉身就往大榕樹上跑,鑽到樹上就不見了。
衆人已經發覺不對,立即將大榕樹圍住。
掌櫃老頭聽伍煦描述了那老頭的情形,說道:“只怕是樹精或是猴妖之類,但這大榕樹毗鄰我們蔭楊客棧,這麼多年,我們竟沒發覺這樹有古怪。”
阿樹顫抖着給大榕樹跪下,跪求那白鬚老頭歸還陶罐。而樹上,只有夜風吹拂過的颯颯聲和幾聲冷笑。
伍煦怒氣填胸,不覺嘴角露出一絲邪意,突然也竄入了黑暗的樹冠之中。還沒等衆人反應過來,樹上傳出一陣噼裏啪啦的聲音之後,見到白鬚老頭抱着陶罐從樹上狼狽飛落。
白鬚老頭渾身發抖,在火把的照耀下,看起來臉色很差,他咬牙切齒說道:“我乃日月山土地公何方邪魔來犯”
“你隨口一說我們就信啦再說即便土地公也不能搶東西啊”紅姑說道。
掌櫃老頭端詳了一下,說道:“猴妖也能做土地公”
白鬚老頭冷冷說道:“如果不信,莫怪我動用土地法力鎮壓爾等。”
“你是說這樣的土地法力嗎”伍煦手一擡,只見手底下的泥土漸漸隆起升高,如同土中長出一隻泥手。
白鬚老頭驚駭說道:“你這邪魔如何能做到”
伍煦沒有回答。只是擡頭看去。
無數樹葉無聲飄落,將落地上時又全部聚在一起,成了人形,化作一個老人模樣。
“又來個老樹妖。”
那白鬚猴妖一聽,氣得吹鬍子瞪眼要跟伍煦再大戰個五百回合。
那樹葉老人綠眉長垂,悠悠說道:“小猴莫鬧,都是鄰居,怎麼不能就好好說話了。”
那白鬚猴妖一聽,乖乖地不說話了,走近那樹葉老人一旁侍候,如同奴僕。
那樹葉老人對着衆人稽首,慢慢說道:“我們是認識諸位後生的,諸位後生不認識我們也不奇怪,莫非那骸骨太過緊要,不可輕動,我等是輕易不會在世人面前現身的。”
“閣下是這大榕樹之靈”掌櫃老頭見樹葉老人氣度不凡,說話也客氣一些。
樹葉老人點點頭。白鬚猴妖急吼吼地搶着說道:“有眼不識泰山,我家老爺可是”
可是什麼後面怎麼沒下文了
衆人仔細一看,那白鬚猴妖急得抓耳撓腮,似乎想要說話,嘴巴卻張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