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雙手環抱在胸前,看到我進門的時候,微微掀起眼皮,冷聲道:“昨晚跟那個小崽子在一起幹什麼了?”
我眉頭一皺,心裏微微不悅,隨意道:“他出了點事,送到醫院去了。”
大夫人冷眼瞥了我一下,警告道:“你別忘了,你是小良的老婆,要是……”
“我當然沒忘。”我直接打斷她的話,不耐煩道,“我要是忘了,現在也不會回來。”
我匆匆上樓,何大嫂說小滿剛剛喝完奶,現在又睡着了。
點了點頭,進嬰兒房看了眼,他果然睡得很香,只是臭毛病不少,一隻小腳丫翹起來搭在牀沿的欄杆上,大拇指塞在嘴裏,睡夢中還在裹着手指,一副饞的要命的樣子。
我趕緊將他的小腿拿下來放好,沒過幾秒鐘,他又把腿翹上去,簡直快逗死我了。
宋良沒有跟我提宋城的事,可能是大夫人不想讓他知道,所以沒去告狀。
我心裏稍微鬆了口氣,趕緊帶着書本跑到他那裏去學習。
他有點精神不濟,講了半個多小時,眼皮子就撐不住。
“你先睡一會兒,我自己看看,看不懂的再問你。”
我扶着他躺好,宋良半眯着眼睛躺在牀上,嘆了口氣道:“這一閉眼,或許就再也睜不開了。”
我鼻尖一酸,慌忙斥道:“瞎說什麼呢,你不一直都好好的?”
宋良勉強笑了笑:“這麼多年了,我身體什麼樣,心裏清楚的很。”
一時間,我也不知該怎麼勸他,只能問道:“要叫媽上來嗎?”
宋良搖了搖頭,苦笑道:“生了我這麼個兒子,這些年她一直過得很苦。現在,就讓她安靜一會兒吧。”
我喉頭哽咽着,匆忙閉了閉眼睛,害怕自己哭出來。
宋良猛地咳嗽了兩聲,連忙將腦袋縮進被子裏,這才勉強把聲音壓下去。
我坐在旁邊,心中升起一陣惶恐,好像他真的可能一睡不醒一樣。
雖然我對宋良沒有感情,可是無法否認,他是個很好的人,不管對事還是對人,都盡心盡力。
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是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活着。
一直等到宋良的呼吸聲平穩,我才悄悄退了出去。
沒想到白叔焦急地等在走廊上,看到我的時候,一副大喜過望的樣子。
我將臥室的門關好,輕聲問道:“出什麼事了?”
白叔有點急躁,可還是壓低聲音說:“是小少爺,鬧着不肯喫飯。”
我臉色一寒,真是被氣得夠嗆。
前腳從醫院回來的時候,還讓護工照顧好他,後腳就跟我犯衝。
我邊走邊說:“不是有護工嗎?”
白叔爲難地看了我一眼,小聲道:“這個……護工讓小少爺嚇跑了,現在就他一個人……”
“那就再找一個來,難道有錢找不到人?”
白叔搓了搓手,看着我說:“沈小姐,你也知道,這不是護工的事。小少爺他……他主要是吵着要見你,不然就不肯喫……”
宋城哪是要見我,他就算見到了我,也依然不肯喫,不過就是想趁着現在身體不好,找個機會好好羞辱我,而且我還不能對他怎麼樣。
“白叔,我這邊還有些事情要忙。你直接叫個護工過去,順便告訴宋城,他不喫飯,也嚇唬不到我。”
白叔詫異地看了我一眼,隨即抿了抿脣,嘆了口氣,轉身走了。
我站在走廊上,沉默了很長時間,心想這麼做的話,態度已經很明顯了,宋城只要還有點腦子,就會乖乖喫飯。
然而我沒想到,宋城這次會對自己這麼狠。
第二天晚上十點多的時候,我正準備睡覺,接到白叔的電話。
他緊張道:“不好了,小少爺再餓下去,恐怕這條命就沒了。”
我駭了一跳,勉強壓下心頭的驚慌,冷靜道:“快,讓醫生給他打點滴。”
“打了,可是一打點滴,他就把針頭拔掉,沈小姐,你還是過來看一眼吧,我……我是真的擔心啊……”
白叔還是第一次這麼失態過,嚇得我渾身直往外冒冷汗。
我僵了大概有幾秒鐘的時間,匆忙將身上的睡衣換下,心慌意亂地出了門。
路上我還在想,宋城這個人,從來不會虧待自己。
本什麼事沒有,只是讓白叔嚇唬嚇唬我而已。
到了醫院,白叔站在走廊上,緊張地不停踱着步子。
我急促地喘息了下,連忙問道:“怎麼回事?”
他皺眉道:“剛剛把我轟出來,現在根本不讓人進去。”
我深吸一口氣,一把推開病房大門。
望着死氣沉沉的房間時,瞳孔猛地瑟縮了下,胸口悶悶的,有點疼。
地板上摔碎了很多東西,殘渣還沒有處理,估計是來不及。
宋城無聲無息的靠在牀頭,看到我進來的時候,唯有眼珠子轉了轉。
他臉上一點人氣都沒有,嘴脣乾裂的厲害,兩隻眼睛深深凹陷下去,下面的黑眼圈卻很重,整個人像是嗑藥磕多了,一副隨時可能翹辮子的樣子。
我心臟狠狠抽了一下,慌忙朝外面喊道:“白叔,麻煩你去買點粥過來。”
白叔連忙答應了一聲。
我上前兩步,擡手摸了摸宋城的手背,又僵又硬,涼颼颼的,不由得氣憤道:“你這麼要死要活的,究竟想幹什麼?”
宋城目不轉睛,乾脆連看都不看我一眼。
他左手手腕上紮了一排密密麻麻的針眼,有些地方出了血,分明是劇烈掙扎導致的。
一想起白叔方纔說他直接把吊針扒掉的情形,我就頭皮發麻。
這個瘋子,他簡直沒救了。
白叔很快把粥送了過來,是外面賣的粳米粥,熬得又軟又香,裏面什麼都沒加。
“白叔,你先出去吧。”
“好,小少爺就麻煩沈小姐了。”
我點了點頭,送他出了門,將病房的門鎖上。
從進門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將近半個小時,宋城還維持着一個姿勢,眼皮子都沒眨一下。
跟他比誰的心更狠,我向來輸的比較慘。
嘆了口氣,不得已,只能我先低頭。
我舀了一勺粥,遞到他嘴邊,示意他張嘴。
結果他乾脆閉上眼睛,完全不管我怎麼辦。
“宋城,你喫一口行不行?”我一看到他手腕上的針眼,就頭皮發麻,渾身往外冒雞皮疙瘩,不得不軟下聲音去哄他。
要是真這麼僵持下去,萬一出了什麼事,那就徹底完蛋了。
我將勺子往他嘴邊湊了湊,低聲道:“你知道的,我不可能喜歡宋良。我們也就是領了個證,其他什麼都沒有。”
宋城忽的睜開眼睛,冷冰冰的視線打在我身上,凍得我險些僵硬。
我訕訕的笑了笑,感覺到一絲難堪。
然而走到這一步,已經沒有退路。
只有跟宋良領證,我才能保證他死了以後,小滿還是我兒子,我是他最直接的監護人。
否則,我擔心有人橫插一腳,拿住孩子要挾我跟宋城。
宋城會不會被要挾我不知道,可換了我,我肯定不行。
宋城完全沒有張嘴的意思,我暗自着急,想發脾氣,又覺得跟他這種狗脾氣的人撒氣,完全不頂用。
我們兩個脾氣都不好,估計生下來就犯衝,一個人死扛的時候,另一個就必須低頭,否則鬧到最後,絕對兩敗俱傷。
看現在的情形,想讓宋城低頭已經不可能了。
“你說,你究竟想怎麼樣?”我泄氣地將勺子扔進碗裏,一動不動地望着他。
宋城睜開眼睛看了我一下,卻根本不準備開口說話。
良久,他才張開嘴,用一種異常嘶啞的聲音說:“你走,讓我……死了算了。”
聲音像是砂礫一般,聽的人頭皮發麻,渾身活像在什麼粗糙的東西上滾了一圈。
“你說的這叫什麼話?”我差點被他氣得腦門充血,太陽穴一鼓一鼓地跳動起來。
“你死了我就能快活?”我忍無可忍地問道,“現在大家都好好的,小滿也在身邊,你就稍微忍忍好不好?你也知道宋良的身體,也不知道能撐多久。往後的日子,肯定會比現在要好,你……”
話說了這麼多,宋城終於有了點反應。
他擡起眼皮看了我一眼,示意我喂他。
我一顆心陡然放進肚子裏,連忙端起碗,拿起了勺子。
視線在接觸到他的目光時,忽的愣住。
他牢牢盯着我的嘴脣,意思很明顯——要麼用嘴喂,要麼滾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