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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五十三章

    接下來的日子,靜謐溫馨,有了林寶珠的開導,加上招娣也時常來尋大丫玩。雖然大丫依舊開不了口,依舊害怕人羣,但卻不再像最初那樣但凡看見人就恨不能躲起來了。

    而期間張滿囤趁着自家媳婦精緻茶葉的時候,又去了一趟鎮子上。他先尋了六子在屋裏密談了許久,然後又匆匆忙忙去了一趟縣城尋衙門裏交好的捕頭跟幾個捕快喫酒。

    十日的探親假眨眼就過去了,明兒個一早張滿囤就要回軍營了,這一走卻不知道何時才能再回來。所以最後一天的氣氛一直有些傷感,因着村裏不少人都知道,滿囤那後生去當兵了,馬上就要去別處打仗了,這一天自然搶着的把活兒都攬下了,早早就推了林寶珠跟張滿囤離開作坊。

    而秀娘嫂子一家也知道這事兒,自然沒湊上來拿着兄弟情誼來打擾,甚至還讓招娣頭天早起就接了大丫到喫食作坊那邊玩。

    沒有旁人打擾,兩個人終於能安安生生說會話了。說實在的,饒是林寶珠早就有心理準備,也早就清楚自家男人遲早要去疆場。可是眼看明兒個就要離開了,她心裏還是難受的緊,看着那個男人忙活着整雞窩鴨舍,她幾回都想說別去了,她捨不得。可是每每話到嘴邊,卻怎麼都說不出口。

    心裏空落落的,明明幹什麼都提不起精神來,卻偏生要強忍着糾結到發疼的心事裝作沒事兒人一樣。

    想着自家男人這一去許久喫不到家裏飯,而軍營裏的伙伕,做大鍋飯還行,哪裏可能會做些精緻的飯菜?又念着自家男人飯量大,也不知道能不能喫飽了。所以等到過了後晌,她乾脆去喫食作坊那邊把一整天的腐竹、香辣段跟各式各樣的點心全都給包上了。

    瞧着後頭作坊的竈房裏還有些豬肉跟豬蹄膀,她又給滷煮了一下。餘下的肉餡也親手給製成了肉脯,因着是她琢磨了許久的喫食,自然是比外面賣的肉乾口感好許多。

    夜裏,躺在炕上,張滿囤摟着自家媳婦,半晌也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來。他跟媳婦生活也不是一日兩日了,端是瞧着媳婦今兒一股腦忙活卻並不怎麼跟他搭話的模樣,他就知道,自家媳婦心裏不得勁。

    “媳婦,你放心吧,我會經常捎信回來的。老二說,要是順利,等到開春我們就能回來了。”張滿囤把腦袋搭在媳婦肩頭,親了親她的耳垂,滿眼柔情地低聲說道,“你莫要憂心,這回我一定給你掙個體面回來。”

    他本也是好意,想着媳婦能體體面面的讓人敬重,應當是高興的。哪知道在林寶珠心裏,她壓根就沒想過讓自家漢子用命去給她掙什麼名頭,這會兒聽了他的話,不光沒有高興,反倒是直接一巴掌拍到了他腦袋上。

    “哪個要你掙體面?我告訴你,你去從軍我沒攔着你,可是你卻不能橫衝直撞光想着往前,只要能活着,我不在乎你是傷了還是瘸了......”說完,林寶珠終究沒忍住自個的情緒,竟然噼裏啪啦的掉起了金豆子。原本她還想着自個夠堅強,也想得開,卻不料如今不過才一句話,就漏了底兒。

    她是真的捨不得,以前只聽老人們常說,誰家的人誰疼。原本還不以爲然,如今看來那當真是說在了心坎裏。

    張滿囤一看自家媳婦眼睛紅了,就知道是說錯了話。細細想想,自家媳婦又怎會是那種貪慕虛榮的人?若真是,當初他入了大牢,媳婦就不該豁出命去爲他奔波。而他卻惹了媳婦傷心,當真是該打。

    想到這裏,他趕緊說道:“聽媳婦的,日後我定會自個照顧好自個,萬事先保全了自己的性命。”

    見張滿囤說的誇張,連這違心的話說出來了,一瞬間林寶珠是哭笑不得。她坐直身子,伸手摸着自家男人的臉龐,滿心苦澀的說道:“你又哄騙我,不過趕明兒你就要走了,我哪裏又能有心思跟你鬧脾氣呢?”

    “我心底裏是不願意讓你行軍打仗的,如今應了,不過是我心底裏明白你的志向,不願意強壓着你讓你留下遺憾罷了。”林寶珠把頭靠在自家男人的胸膛上,聽着他穩重強勁的心跳,似是呢喃似是嗔怪的說道,“等你回來了,不管是功成名就也好,是衣衫襤褸也罷,可再也不能離開。咱們說好了,這輩子你都別指望着在我跟前擺譜......”

張滿囤收了收手臂,把媳婦摟的更緊了一些,彷彿想要把她刻進自個的骨子裏。其實他明白,自家媳婦怎能想不到他這條路將會是怎樣的兇險艱難,可是媳婦不挑明,他自然也不能說,哪怕只是爲了留個自欺欺人的念想,讓媳婦安心一些罷了。

    一夜纏綿,兩個人相擁而眠,繾綣柔情溫情無限。屋外冷風嗚咽,而房間裏銀炭溫火時不時發出噼啪的聲響,溫暖靜謐。

    第二天一大早,天兒還沒亮,張滿囤就輕手輕腳的起來了。想着媳婦總說早起得開些窗戶縫,省得少了一夜銀炭的屋子憋悶難受,所以他又小心翼翼的把窗戶支起了一條小縫隙,讓外面冷清但卻清新的風涌進屋子。溫暖的屋子裏瞬間又幾絲涼氣進來,但並沒有多寒冷,卻足以讓整個屋子的空氣流動起來。

    看着自家媳婦慵懶的翻了個身,然後蹭了蹭被面接着睡去,張滿囤才勾起嘴角笑了笑。昏暗的屋子裏,隱隱約約的呼吸聲,憑白讓人感覺到一絲絲的恍惚跟安穩。

    等到張滿囤揹着媳婦給拾掇的幾個大包袱離開後,原本該在炕上睡得安穩的林寶珠才翻身坐起來。她來不及披衣裳,更沒想着裹着被子,只是湊到窗戶跟下看着外頭。

    其實她是看不太清楚的,不過只是能瞧見那個漢子朦朧的背影跟輪廓罷了。她不知道那個漢子現在心裏是什麼感覺,不過她卻是滿心酸澀苦艾,哪怕知道那個漢子還會回來,可心裏依舊是不好過。

    許是一直未曾這樣離開過,哪怕之前那漢子去做工,去走鏢時候,一去個把月,她都沒有如今這般心緒不寧。看着家裏的大門被合上,徹底絕開了她的視線,她才拽了被子過來裹在身上,只是整個人是徹底沒了睡意。

    靠在牆上,一時間思緒翻飛,也不知道到底想了什麼,紛雜繁亂,可過了半天,卻又像是什麼都沒想到一般。

    一陣冷風順着窗戶縫進來,吹的她一個哆嗦,卻也回了神。突然的就想跟着那個漢子一起走,哪怕是路上多說幾句話也好吧。不過到底就只是想想罷了,她不是不懂事的女娃娃了,知道那般做,只會讓那個漢子心裏更加不放心。

    想了一會兒,覺得沒勁,索性就又躺下了。有些事,想不想都是要發生的,她只管好生顧着家,等那個漢子打完了仗回來,不管是狼狽而歸,還是高頭大馬衣錦還鄉,至少都能有個歸宿。

    迷迷糊糊之間,她又睡着了。說是睡着了,但卻並不踏實,一直到天兒大亮了,她才揉着有些悶疼的腦袋起來了。

    且不說林寶珠是怎麼提不起勁而來做活兒,只說到了營地正在看媳婦給帶的行李的張滿囤,這會兒就忍不住覺得心頭酸酸的。他原以爲,媳婦只是給拿了些喫食跟衣裳,卻不想,那被疊的整整齊齊的衣裳裏面裹着三張百兩銀票。

    旁的他不知道,但媳婦買完院子以後,家裏的現錢他是清楚地。自家媳婦愛財,時不時都要在頭睡覺時候數數家裏的現錢,最初他還爲這事兒喫味過呢。前幾天見媳婦數碎銀子跟銀票,家裏在鎮上投了新的作坊,又在縣城租了鋪子,最後餘下了不過三百兩。如今,爲了他,媳婦竟全給拿上了。

    然而還沒等他的心情平復下來呢,六子跟幾個膽大的大頭兵就勾肩搭背的湊了過來,瞧見那包袱裏的喫食跟豬蹄膀,就跟惡狼看到綿羊一般,那雙眼放光啊。

    只不過上回的教訓太過深刻了,雖說老大當場沒發作,但後來操練時候,真是削了他們個半死。所以這次他們雖然有賊心,不過賊膽明顯不足,這不都湊過來嬉皮笑臉的跟張滿囤套起近乎了。

    看着幾個五大三粗的漢子都恨不得流口水了,張滿囤剛剛升起的那點小憂傷小酸澀也就被攪合的消了大半了。他把媳婦特意囑託過讓他留着的肉脯拿出來,然後又挑了幾樣包裹的好看的打算等會兒給將軍也就是如今的掛名縣太爺送去,這之後才踹了踹六子跟大頭的那個漢子說道:“熟食你們自個分,那幾捆腐竹跟粉皮送伙房去,讓伙伕給大夥兒炒了或者燉了喫。”

    見張滿囤發話了,一夥兒人哄的一下子就躥上來搶了,手快的還好,搶了就跑,手慢的到最後只能抱着盛喫食的罈子憂傷了。不過虧得林寶珠這次給帶的多,喫不到肉,能喫到香辣段跟腐竹片也是好的。最起碼,比伙房裏白水豬油燉大鍋菜要下飯開胃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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