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耐心地聽完了唐素丹的一大段說辭之後，眼見對方在滿懷期待地等待着自己的迴應，蘇皓稍微沉思了一會，便開口詢問道。
唐素丹眨了眨眼，面前這位天朝籍的同胞的冷靜和精明再度讓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爲什麼他的目光總是能穿過一堆足以分散注意力或者有足夠誘惑力的干擾，準確地直指關鍵問題呢？
他提出的這個問題，唐素丹還真不好回答。不是太複雜說不清，而是說出來之後她的立場就很被動了。
原因很簡單，那位秦秀和學長告訴她，以Lodumani目前的人力編制來看，實際上並不缺美術，比較缺的是程序員。
如果她能帶着一位三人行的程序員一起跳槽（準確說是跳崗而非跳槽，因爲沒有換公司）的話，他纔有足夠的理由向鄭製作推薦她。
“怎麼了，這個問題不方便告訴我嗎？”蘇皓似笑非笑地說，他像是自嘲地說道，“只不過我這個人膽子比較小，用天朝的成語說就是有點兒‘瞻前顧後’，所以很多事情上我必須把形勢看清楚了才能做出決定。你說的那些關於公司的事、關於趙理事父子的事，可能都是對的，邏輯上也成立。可我不太明白的是，你爲什麼要找我說這些？”
蘇皓的身子忽然前傾，一隻手託着下巴撐在桌面上，將兩人身體間的距離瞬間拉近了一小半。他揚起一邊眉毛，凝望着唐素丹，繼續開口說道：“按道理說，就算你要和別人商量這件事，或者想要找一位同伴一起走，也應該是在美術部內找那些同樣是韓籍的同事，比如說那位經常和你一起喫飯的姜小姐。所以我不明白，你爲什麼選擇的是我？”
面對着蘇皓理智冷靜的詢問，唐素丹有點慌亂起來，她已經開始後悔自己的決定還是做得太冒失了一點，遲疑了一陣之後，她終於說出了實情。
“我那位學長說，他們的工作室目前比較缺程序員，如果能從三人行這邊找一位程序員一起過去，他會比較容易幫我說話。”
唐素丹的答案，很符合她今天的行爲邏輯，也與蘇皓的猜測相吻合。本來他就不覺得自己的條件能吸引到對方主動接觸，之前還很奇怪爲什麼人家會偏偏看起來對他青眼有加的樣子，現在看來自己之前還是有點兒自作多情了。
只不過唐素丹所說的那位學長，真的是因爲他們工作室缺程序員的理由，才讓唐素丹想辦法在三人行工作室裏挖人的嗎？
蘇皓並不這樣認爲。
程序員雖然因爲各種原因比較搶手，那也是就整個供求市場的對比而言。如果着眼於納克森這樣的公司，想要招幾位程序員還真是很簡單的事。光是那個韓國頭號遊戲公司的招聘，就能吸引很多趨之若鶩的同行們投身而來。
對唐素丹這樣說起來時從業人士其實卻算外行的小姑娘可能會相信這套拙劣的說辭，可是對蘇皓來說就是另一回事了。
毫無疑問，這是有預謀地針對三人行工作室的挖角行爲，而不僅僅是缺程序員這樣一個沒說服力的理由。
蘇皓心情複雜地看着對面這位看起來有點兒萌的韓國妹紙，老實說之前對她還是有一些好感的，可是一想到她主動接近自己的理由是懷着其他的目的，就忍不住隱隱地有點兒排斥她。
“你爲什麼想離開三人行工作室呢？這兒有什麼不好嗎？還是你對哪位主管不滿意？”蘇皓一口氣拋出了三個問題。
唐素丹愣了愣，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消失了，慢慢地低下頭去。
“說真的，雖然我不太適應你們天朝人之間的相處模式。可是我能感覺得出來，你們之間的關係其實很融洽，就好像所有的同事，不分年齡大小和資歷先後，大家都是同齡親故一樣。甚至很多時候連彼此間的職位高低都看不出來。”
韓國人的社交禮儀之嚴格是遠超乎天朝人的想象的。舉一個最淺顯的例子，如果兩個不太熟悉的韓國人去餐館喫飯的話，年長者沒有開喫之前，年少者通常都會恭恭敬敬地坐着，等到對方開動之後纔會開始用餐。
所以唐素丹在這一點上並沒有說謊，她確實是很不適應天朝人的相處模式。而且這也不是她一個人的困擾，工作室裏的其他韓籍員工肯定也有類似的問題。
“其實我真的覺得在這樣的氛圍下工作也是挺開心的事，可是我好不容易纔加入納克森，這可是韓國最大的遊戲公司！不知道多少人會羨慕我能在密涅瓦大廈上班，所以我真不想就這樣離開，我也是沒有辦法……”
唐素丹抽了抽鼻子，說着說着就帶上了一點哭腔。
要說她沒有一點負罪感，那也是不可能的。走到這一步，她也經過了十多天的思想鬥爭，最終還是現實因素的考量壓倒了感情上的砝碼。
“工作室的高管都是天朝過來的對吧？如果做不下去了，他們可以還可以回中國去，對他們來說也沒有多大的損失。可是我能去哪兒？畢竟我是韓國人呀，我將來還得留在這兒過一輩子，有人說這條船要沉了，但是可以給我找一個安全的地方靠岸，我還能不接受嗎？”
蘇皓啞口無言，他本來就不是一個能言善辯的人。而且站在唐素丹的角度來看，抓住機會離開這個看似前途未卜的新團隊，加入到另一個納克森旗下的老牌工作室去，其實也沒什麼不對。
人家又不是賣給三人行這邊當終身奴隸了，遊戲公司向來以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而聞名，人員流動性本來就很大。不是主管級別的工作變動，幾乎都不能引發團隊內的關注。
就說之前聖盃工作室那個與曹恭衝突而被開的程序員，除了打架當天被人議論了幾句之外，之後就幾乎沒人再提起過了，好像大家對這個人的記憶被一致抹去了一般。
倒是像蘇菲那樣離開公司後還偶爾與劉可韋段杉杉等人偶爾保持聯繫的情況纔是比較罕見的，不過這也與她的男朋友當時仍舊是他們的同事有一定關係。
總而言之，唐素丹的選擇並沒什麼說不過去的地方，唯一值得商榷的是，她懷着其他原因接近蘇皓的行爲而已。
這餐飯就在這種不愉快的氣氛中匆匆結束了，蘇皓要去買單的時候，唐素丹表示應該由自己請客，兩人各持己見，最後還是選擇了各付一半的解決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