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澤無言的看着她,眼底有一絲無奈稍縱即逝,“你喫自己的早餐,包子該涼了。”
她剛要擺手說“不用,等師父您喫好徒兒再喫”,男人薄脣微掀,先道:“若是吃了涼掉的包子引得身體不適,我接下來的一日三餐你還要怎麼負責?”
阿潯默默的閉上了嘴,默默的將餛飩推回了他面前。
拿起自己手邊的包子吃了起來。
她平常一口氣能喫四五個的大肉包子,這會兒喫起來,根本食之無味。
她好惆悵啊,喫個包子吃出了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好像有人在逼着她喫什麼毒藥一樣。
玄澤瞥她一眼,淡淡道,“包子味道不好?要嚐嚐餛飩嗎?趁着我還沒有動。”
阿潯心不在焉的,陡然聽到他的話,連連搖頭,“不用不……”
另一個“用”字被她生生噎死在了喉嚨裏,因爲……她嘴裏的碎包子都隨着她開口說話噴了出去。
有那麼幾個屑末非常不長眼的飄進了小餛飩的碗裏。
阿潯呆若木雞的擡眼去看男人,毫無懸念的看見男人的眉頭輕微的擰了起來。
那是嫌棄啊。
雖然是不太明顯的嫌棄,但也是嫌棄啊!
阿潯好想“哐哐哐”的用頭磕桌子。
玄澤淡淡的看着包子的屑末被泡開融化在餛飩湯裏,眉頭舒展開,修長的手不輕不重的將餛飩推到了自家小徒弟面前。
“很好,這下你可以連包子和餛飩一起吃了。”
阿潯:“……”
她已經什麼都不想吃了。
……
到最後,本着不能浪費糧食的原則,阿潯化悲憤爲食慾,把小餛飩和包子一股腦全解決了。
早餐堪堪喫過,楊管家就跑來稟告說,大理寺祁少卿大人登門拜訪。
聽到祁少卿三個字,阿潯恍惚了一瞬。
突然想起一個早已被她忘到外太空的嚴峻問題。
在她對色膽包天的對他家師父少女心萌動的時候,她還有個半指腹爲婚、半國君指婚的未婚夫……
國師府前廳。
玄澤面無表情的坐在上首。
祁天啓坐在他的右下首。
阿潯坐在祁天啓對面。
基本算是形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面。
當然,事實是,阿潯全程就是個透明人,小媳婦似的時不時偷瞄一下上首的男人。
偶爾男人手握成拳虛虛擋在薄脣前,輕咳一聲,她就臉色一變,如臨大敵般擔憂的看着他,直到他不咳嗽了,她的目光就憤恨的投向她的……未婚夫。
都怪這人不好,非要這個時候來上趕着拜訪,說的還是已經人盡皆知的廢話——
玄澤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派人將半死不活的容韻送去了大理寺。
並且告知大理寺這就是帝都奇一案的幕後主使者之一。
那個黑袍男人帶走了宛嫣,卻獨獨留下了她,容韻知道自己已經是窮途末路了,索性也不再垂死掙扎,在大理寺的囚牢裏,將自己的犯罪事實交代的一清二楚。
她本是緋國公主,自幼學習緋國異術,不同於一般女子。
緋國滅國時,她和姐姐宛嫣僥倖逃了出來。
後來遇到一個神祕莫測的男人,男人救了她們姐妹兩,從此她們就效力於這個神祕男人。
這個男人也就是血狼妖。
血狼告訴她們,緋國的鎖心木是國運所在,只要復活鎖心木,她們就能復國。
而復活鎖心木的關鍵所在,就是需要讓四個生於午時左右、陽氣十足的男人死於鎖心木毒,然後再收集齊他們全身的血液。
除此之外,還需要的就是八字全陰的女子的肩頭血。
男人好找,比較稀有的人是八字全陰的女子。
於是以“天煞孤星”而聞名整個大夜的阿潯毫無意外的成爲了她們的首要目標。
聽到這兒的時候,阿潯自顧自的在心裏刷起了彈幕。
第一個彈幕是——幸好要的是她的肩頭血,若是要的是她的心頭血,估計她早讓宛嫣那個蛇蠍美人給剜心了。
第二個彈幕是——那隻血狼也真是能夠扯的,怎麼不乾脆告訴容韻那對傻缺姐妹,集齊七個陽氣超足的男人就能召喚一條神龍啊!
第三個彈幕是——封建迷信什麼的真他喵的害人害己啊!竟然把一個國家的生死興衰寄託在一截枯木上,怎麼想一條活蹦亂跳的神龍也比一截枯木來的靠譜吧……
等阿潯翻着白眼在心裏刷完吐槽的彈幕,對面的祁天啓也止住了話頭,像是已經該
說了都說完了。
很好,這下該走人了。
祁天啓經過她身邊的時候,腳步一頓,多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複雜的一言難盡,恕阿潯不能解讀。
她抿起脣,禮貌又矜持的衝他淺淺一笑。
也不知道是因爲她這個沒什麼誠意的假笑還是基於其他原因,祁天啓就這樣止住了腳步。
“蒙大將軍正在從邊關回帝都的路上。”
他頓了下,語氣沉沉的繼續道,“將軍一是爲了述職,二是爲了我們的婚事。”
……
祁天啓臨走前的那句話猶如一道驚雷成功把阿潯劈的魂飛魄散。
玄澤看着石化成一座雕像的小徒弟,屈指敲了敲桌子,淡淡的問道:“不喜歡這樁婚事?”
阿潯聽到他的聲音,傻乎乎的“啊啊”了兩聲,目光渙散的看向他,乾淨白皙的小臉上儼然還是“我是誰我在哪兒我聽到了什麼”的懵逼表情。
她一介二八少女,放現代談戀愛也還是早戀的年紀啊,怎麼就要嫁人了呢?
嫁的還是心裏有她堂姐的坑爹男人……
她堅決不允許這種可怕的事情發生。
纖細嬌小的身子像是一枚炮彈一樣衝到了她家師父身邊。
阿潯半蹲在他身邊,扒拉着他的輪椅扶手,可憐兮兮的仰臉看他,“我不想成親,師父,您可以幫我嗎?”
女子在大夜的地位本就不高,更別說主掌自己的婚姻了。
那個將她孃親的死歸咎於她身上的爹肯定是指望不上了,除了作爲國師大人的師父,她實在找不到其他人幫忙。
玄澤微微低眸,無聲的看她,英俊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阿潯覺得他這副表現就是在說——
這事有點困難,他雖然是她師父,但是她父親還在,婚事又有國君插手,他實在沒什麼幫忙的餘地。
玄澤眉頭微皺,眼神逐漸變得深沉。
他沉默着看了眼前一臉急切的小徒弟半晌,最後低低啞啞的道:“阿潯,祁家之所以一直遵守這個婚約,是因爲國君當初金口玉言過,否則祁家早就悔婚了,既然已經堅持到今天,你認爲祁家還會輕易退婚嗎?”
頂着一個天煞孤星的命格,弄不好一嫁過去就能剋死祁天啓。
但是祁家礙着和蒙家的交情以及國君的話,硬是撐了下來。
基本兩人的婚事已經是板上釘釘了。
阿潯好絕望啊,自己一輩子的幸福就這麼葬送在包辦婚姻裏了,更心塞的是,以她的命格來看,她極有可能做個寡婦。
哎……祁家也是個死腦筋的,和她爹、和國君好好談談,搞不好還能退婚,何必冒着隨時可能被她剋死的風險把她娶回家呢?
扯着男人衣袖的小手無力的滑落了下來,垂在身側生無可戀的晃了晃。
小臉上,精緻的五官都揪到一起去了,憂愁的好像下一刻就要以頭搶地了……
玄澤無聲的打量着她,淡淡道,“光是你不想成親不夠,重要的是祁天啓也不願意。”
阿潯在地上畫圈圈控訴包辦婚姻的手一頓,眼睛發亮的盯住男人的淡漠如水的側臉。“師父,您有辦法了?”
玄澤側首,深不見底的黑眸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輕描淡寫道,“祁家不想傷了和蒙家的交情,所以不好退婚,但是蒙家不止你一個女兒,蒙家的另一個女兒蒙清瑤恰好是祁天啓喜歡的。其次,國君那邊,當初也不過是口頭上說了一句,倘若蒙家和祁家達成共識,一道向國君說明情況,國君未必還會管這樁婚事。”
他難得說了這麼長一段話,可是阿潯什麼都沒聽到,唯獨只聽到了那句“蒙家的另一個女兒蒙清瑤恰好是祁天啓喜歡的”。
喜歡……這個詞從他嘴裏說出來是那麼的違和。
他長了一張“不會喜歡人”的高冷禁慾臉,性子更是注孤生。
兒女情長的什麼的,阿潯一度懷疑這個男人是不懂的。
但是所謂的“不懂”分成兩種情況。
一是情竇未開,另一種是——
因爲看的太清楚、太通透,以致於看破紅塵,天生薄涼。
玄澤顯然就是後者。
他和祁天啓、以及蒙清瑤共同出現的場合少之又少。
大約應該就是老國師大人葬禮那一天。
阿潯第一眼就看出祁天啓和蒙清瑤之間有貓膩,是因爲女生對男女感情與生俱來的敏感,當然,也是因爲當時祁天啓看蒙清瑤的眼神太赤果果了,蒙清瑤的表現太過欲蓋彌彰了。
可是玄澤……一個對周遭一切都那麼淡漠、好像什麼都不會讓他多看一眼的男人,竟然也發現了。
那麼對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