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夫人有了身孕,自然也就特別金貴,權仲白纔回香山打了個轉,過幾天就又回了城裏給她把脈,他倒還算是厚道,沒有晾着蕙娘,雖然讓她“想明白了,你再來找我”,但進城探親,還是把她給帶上了的。

    得益於衝粹園嚴格的管理制度,權家下人,幾乎沒法進甲一號服務,蕙娘身邊那幾個一等大丫頭,又沒有誰敢胡亂開口的,本家人看權仲白的行動,順理成章,就有了第二種含義。

    “也實在是太疼媳婦了。”大少夫人心情好,連蕙孃的玩笑都捨得開。“好容易出京,連回府一會會的時間都捨不得抽出來,火燒屁股地就回香山了,我這心裏就犯嘀咕了,想要派人去請呢,又怕弟妹心裏埋怨我!”

    蕙娘垂首淺笑,做羞澀狀,權仲白不哼不哈似乎默認。幾個長輩們看了,心裏也都是喜歡的,權夫人笑吟吟的,“好啦,少打趣兩句吧,小夫妻面子薄,你這樣講,你弟妹心裏埋怨你呢,可面子上又不好露出來,可別提多苦啦。”

    說着,衆人都笑了,權瑞雨笑得最捉狹,她問權仲白,“二哥,我還想去你們園子裏玩呢,聽大嫂這一說,我倒不敢來了!怕我一來,嫂子忙着陪我,就沒工夫陪你,你心裏埋怨我呢!”

    權仲白今天對她特別和氣,他露了笑,“哪能呢,你來,住一輩子都成,二哥絕不嫌你。”

    一家子幾個哥哥,也就是二哥對她的婚事意見最大。要說小姑娘心裏沒有觸動,那是不可能的,瑞雨的表情,有瞬間的不自然,她要說什麼,可看了母親一眼,又咽了下去,笑嘻嘻地轉了語氣。“那我就等成了親,帶姑爺來住一輩子,到時候,看二哥嫌我不嫌我!”

    一邊說,一邊良國公就站起身來,咳嗽一聲進了裏間,權夫人微笑着對兩個媳婦說,“我們去擁晴院給你們祖母問好。”

    瑞雨的親事,本家是肯定要給權仲白一個交待的,蕙娘和大少夫人心裏都有數,忙跟在權夫人身後出了屋子,權夫人又打發大少夫人,“你二弟給你把了脈,你也好回去了。”

    本來,權仲白都是去臥雲院給大少夫人把脈的,今天她在權夫人這裏迎接,是大少夫人心疼小叔子,會做人。這點小手段,大家心底都明白,可大少夫人似乎還嫌不夠,她還叮囑蕙娘,“按說,我這是有點厚臉皮了——家裏就是做藥材生意的,我還要問二弟拿藥。不過一事不煩二主,今兒二弟只帶了方子過來,沒帶藥材,我也就開個口啦。弟妹回頭幫我帶句話,令二弟給我送過來吧。”

    權夫人不由笑着盯蕙娘一眼,蕙娘仿若未覺,她輕輕地笑了笑,點了點頭,“哎,這自然是該當的,仲白做事,就是七零八落……”

    開方子,那肯定要權仲白來開,不讓他開,對誰都交待不過去。可畢竟方子是方子,大少夫人拿了方子回去再找名醫論證,那也是輕而易舉的事——這藥材就又不一樣了,從衝粹園送出來,誰知道蕙娘能不能動什麼手腳……大少夫人真是打的好算盤,進退兩便,連萬一不成的後招都給想好了。蕙娘先應了下來,又覺得好奇似的,問大少夫人,“可聽姑爺說,衝粹園裏囤積的,多半都是賑災義診用的藥材——品相一般是不大好的,這可委屈了大嫂吧?”

    沒等大少夫人接話,她就替權仲白攬活。“倒不如,等咱們家藥鋪送來了最上尖的藥材,再讓他進城來爲大嫂挑選吧,反正他三天兩頭都要進城的,可是方便。”

    妯娌兩個你進我退,彼此拼殺一招,簡直是喫茶配點心一樣輕鬆。大少夫人也不戀戰,她欣然道,“好,那就麻煩弟妹傳話了。”

    說着,自然有人過來擡她去臥雲院,權夫人和蕙娘站着目送轎影消失在甬道盡頭,兩個人一道往擁晴院走,權夫人和蕙娘閒話家常,“你祖父來人送信,說是最近身子不大爽利,天熱不思飲食。令仲白過去給他扶脈,我看,你們今晚就在家裏住一晚上,明天你同姑爺一道回去——出門快三個月,老人家也想你了,回去探探親也是好的。”

    雙方心知肚明:大少夫人有喜,這消息瞞不過老爺子,老人家這哪裏是不舒服,分明就是要見孫女面授機宜。權家人自然不可能不給他這個面子,蕙娘倒有幾分赧然,“祖父年紀大了,行事就任性……”

    “這有什麼。”權夫人笑着拍了拍蕙孃的肩膀,“你也要加把勁了。”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倒真是含了她深切的希望,蕙娘輕輕一笑,並不曾說話,她仔細地打量着權夫人的表情,揣摩着她的心情:權季青敏達沉穩,說話做事,不敢說天資勝過權伯紅,但相差彷彿,那還是當得上的。權仲白的性子又是如此桀驁不馴,要讓這匹野馬在國公爺的範子裏安穩下來,真是談何容易?

    權夫人也算是個人精子了,難道心裏就真沒有一點想法嗎……若有,那可真是藏得深,都冷眼看了三個月了,她是一點都沒看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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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閣老發話,權仲白哪還能有二話,只能接受家裏的安排,今晚就在立雪院歇息。——這裏就不比衝粹園了,立雪院和臥雲院共用了一排倒座南房做下人房,消息傳得很快,他要不和蕙娘歇在一張牀上,不要三天,長輩們就該找他談話了。因此,兩人雖然還沒結束冷戰,但他也不能不和蕙娘同牀共枕。權神醫心裏是有點不得勁的,他出去找朋友聊了半天,等夜過了二更這纔回屋,正好焦清蕙剛洗過澡,一屋子都是帶着淡淡馨香的水汽,她穿了一身銀紅色寬絲衫——天氣熱,沒怎麼系,隱約還能看到肚兜上刺的五彩鴛鴦,一條薄紗寬腳褲,玉一樣的肉色透過紗面,似乎露了一點,又似乎是料子本來的顏色,見到權仲白回來,倒有點喫驚,“還以爲你今晚就不回來了。”

    說着,她自己爬上牀去,靠在枕邊,就着頭頂大宮燈翻看一本筆記小說,倒是把權仲白說的,“你想明白了,再來找我”,給聽到了心底去。

    一旦品嚐過閨房之樂,只要機體還正常,對魚水之歡,很少有人不繾綣迷戀的,權仲白一向知道他也就是個俗人而已,他不大情願地挪開眼睛,自己進了淨房梳洗,出來後,索性先在窗邊炕上,半是打坐半是躺靠,練了一套練精還氣的補陽心法,於是

    神清氣爽、心平氣和,遂上牀擁被而臥,不消片刻,也就酣然入眠。

    這一陣子,他煩心事多,醫務也勞頓,就是鐵打的漢子也覺得疲倦煩厭。倒是和焦清蕙說開之後,心事爲之一爽,晚上休息得都相當好,今夜也睡得特別沉,一覺醒來,已經是雞鳴時分,東方天色將曙,正是起身錘鍊身子的大好時辰。權仲白只略略迷糊了片刻,就覺得神清氣爽,昨晚這一覺,睡得特別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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