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選秀日期定在三月,進了二月之後,婷娘就要預備進宮初選閱看等等,權夫人比較忙,瑞雨也要專心繡她的嫁妝,學她的鮮族話,權仲白自不必說了,開春城外有小疫情,他肯定是要出面處理的,還有河北一帶也有些須疫情爆發,權神醫動不動還要出門幾天。大家各行其是,雖說蕙娘精神漸漸好轉,可卻竟只能和丫頭們做伴……就連這些丫頭們,也都忙着物色自己的夫婿,這是關乎一生的大事,蕙娘這個主子,難道還能因爲自己閒着無聊,就耽誤了她們的功夫?
除了時常到擁晴院去陪老人家說幾句閒話之外,倒竟是達貞寶,時常隨着達夫人上門來坐坐,她會到立雪院來和蕙娘說幾句話。
是來看蕙娘,還是來看權仲白的呀……一般人,自然要費點心思,揣測達貞寶的用意了。同姐姐長得這麼像,是不是有了一些不該有的想法……不過,蕙娘壓根就不用費這個心思,達貞寶的態度很明顯:就是來和權仲白打關係的,他白天不在家不要緊,正好,和二少夫人拉關係更方便。理由都和蕙娘明說了,“三公子身子骨不好,將來少不得是要多麻煩姐夫的……乘着伯母能時常帶我過來,大家熟稔一點,以後有了事情,我也就有臉開口了。”
這個毛主簿雖然官位低,但這幾年來其實還算是比較受寵,他是以書法上佳被提拔爲主簿的,這當然只是做給人看的幌子。蕙娘稍微和焦梅一提,第二天焦梅就仔仔細細地把毛主簿的起家史說給她聽,“一家幾個兒子都是火器專家,都沒有科舉過,只能按工匠來待,倒是便宜了主簿大人,寸功未建,還提拔出了官身。他們家三少爺,前幾年城裏火器營爆炸那一次,傷得最重,現在到了陰雨天氣就渾身疼痛難忍,還瘸了一條腿……但的確是個能工巧匠,聽說還曾經面聖過呢。”
兩家親事早定,自然不可能因爲如此傷勢就鬧什麼退婚,達家雖然敗落了,但也肯定還是要臉面的……這麼沒過門就知道自己嫁的可能是個短命瘸子。只能說達家姐妹的命的確都不強,達寶娘能這麼坦蕩地接受現實,已經在爲了日後討好神醫太太,蕙娘還有什麼好說的?她不可能把寶娘擱到一邊不聞不問……好在權仲白最近的確比較忙,中飯經常都不回來喫,寶娘和他幾乎就沒有碰過面,二來,她雖然出身偏僻,但見識還算廣博,東北一地的掌故人事也知道得很多,也還能給她解解悶。就連綠松都說,“咱們家裏的姑娘就不說了,平時往來的這幾位,也都是靈巧之輩。寶姑娘看着迷糊,其實也會做人,次次過來都討您的喜歡,說不定是覺得您說話,比夫人好使……”
要做宮妃,不求美貌,先求做人。宮裏精明人多,背景深厚的人精子也不少。怎麼處理方方面面的複雜關係,就見工夫了。好似婷娘,從東北過來,沒有多久就要進宮,她和國公府固然有血緣之親,可生得這麼大頭回見面,同陌生人也沒有太大的區別。府裏兩房相爭,關係微妙。傾向於哪一房,對她來說都有風險,她索性就專心和雨娘結交,說了那許多東北老家的事情給她聽……雨娘心裏,能不感激?
心尖尖上的小女兒受了她的好處,權夫人一下也就跟着被打動了。再加上本身就惦記婷孃的親祖母,對雨娘心懷歉疚的權仲白、權季青。只這閒閒一招,就不是文娘、雨娘之輩可以琢磨得出來的。達貞寶玩坦然,自揭用意,雖然也功利得可愛,但就比不得婷孃的大家氣象了。
“就是生得豐腴了一點。”綠松免不得嘆了口氣,“按皇上的口味來看,怕是不會太受寵了……”
“低調一點,也好。”蕙娘輕輕地捶打着腰骨,“這不就順順當當地進宮去了?從頭到尾,都沒人給她添堵,一進宮就得了美人的名分,和現在的小牛美人比,也差不離呢。”
這話說得俏皮,綠松笑了,“您這是在砢磣堂姑娘,還是在砢磣小牛娘娘?聽說,現在小牛娘娘都要封嬪了……上位這麼快,只怕孩子落了地,妃位也不是奢望吧。”
也許是因爲太子最近終於出閣讀書,皇后心情不錯,也許是因爲孫家雖然必須守孝在家不能進宮,但還是通過別的手段,嚴厲地約束了她,如今中宮的行動,終於漸漸又有了些章法,不論是牛淑妃也好、楊寧妃也好,現在都沒了聲音。楊寧妃‘病’了,牛淑妃在忙着皇次子開蒙的事,倒是小牛美人這一胎動靜大,不但有了分宮另住的殊榮,這還在商議冊立爲嬪的事呢。中宮壓制兩妃,爲衆人扶起這麼一個身兼兩家人脈的新靶子,用意是很明顯的。可看破了又有什麼用?皇次子、皇三子和這個可能的皇四子時間,年紀差距,實在是太小了……
說些宮事,也不過是綠松逗蕙娘動動腦,不至於過分無聊而已,有長輩在,選秀的事也無須蕙娘動腦。因有位老侯爺最近痰涌昏迷,權仲白天天都被絆在那裏,蕙娘實在是無聊難耐,同綠松說些八卦,才稍微高興了幾分,她輕輕地伸了個懶腰,用手背掩着,打了個小呵欠。“也不知最近朝廷裏,楊家又出什麼招了……”
這個問題就很敏感,綠松就不方便,也不敢回答了。她眼珠子一轉,正要說話時,偶然一望窗外,忽然又咽下話口,笑着從小几子上站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