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蕙娘出嫁,她要守大戶人家女眷的規矩,無事不能常回孃家。文娘又很快出嫁做了新婦,兩姐妹也就是四時八節,互相打發人問個好,平時見面的機會並不多。文娘這次得了長輩的許可,帶王辰過來小住幾日,蕙娘自然也有幾分高興,她大腹便便,不便和妹夫相見,便叮囑權仲白好生招待王辰,自己和妹妹到湖邊消閒說話。

    姐妹重逢,自然要說些別後的情況,蕙娘不問王辰是否欺負文娘,反倒問文娘,“你沒仗着身份,欺負王辰吧?”

    文娘本來喜孜孜的,挽着姐姐的手臂,就像是一隻馴順的貓兒,聽到蕙娘這麼一說,頓時氣得面色嫣紅,把蕙孃的手臂給摔開了,“哪有你這樣做姐姐的,又不是丈母孃,還事事都向着女婿呢,就專會和我作對。”

    蕙娘在有歪哥之前,滿心裏放不下的也就只有這一個妹妹了,文孃親事,她做不得主,心頭實在是有些憂慮,最怕就是文娘分不清局勢,不曉得人走茶涼的道理,還要顯擺閣老府千金的威風。王辰欺負文娘,她能爲妹妹出頭,可文娘要自己做事不妥當,失去了丈夫的歡心,她在王家處境艱難,她卻幫不到什麼了。可文娘性子又執拗,這麼一問,沒問出來什麼,她也不着急,只道,“你這麼厲害,誰能欺負得了你?連我都只能被你欺負呢。”

    便問,“現在一家幾口都住在一處,平時家務,是誰在料理?”

    “娘是有年紀的人了,不大願意料理家務,我和弟妹也都覺得家務事煩瑣,”文娘自然地道,“剛過門是弟妹管,我也巴不得,後來弟妹有了身孕,便交到我手上,我也就是個蕭規曹隨罷了。打算等渠氏生產完了,再交回給她,但渠氏老說,自己好容易才脫出來,看來是不大想再拿回去了。”

    王家這兩個兒媳婦說得都好,陪嫁都是一般人家的幾倍。渠家山西鉅富,虧待得了小女兒和姑爺?就是文娘,除了焦家給的那份顯赫陪嫁之外,蕙娘給她的體己銀子,都抵得上一般富戶的家資了。將來要是沒了錢,衝姐姐開開口,蕙娘哪會讓她空手而歸?王家真正那點家產,倒是誰都看不上,再加上王時不入仕途,兩房之間真正是沒有一點衝突。王尚書現在要靠焦閣老點撥的地方也有不少,因此文娘只要和王辰處得來,家裏是沒有別人會迫她的,蕙娘點頭道,“你不願管家也好,管家是多麼受氣的事兒,侍奉得不周到,反而容易生怨。既然不想管,我給你出個損招,那就儘快懷個孩子吧,最好是等渠氏生完了,你再懷上,名正言順就還給她了。”

    見文娘低頭不語,她有些狐疑,心裏打了個突,低聲道,“怎麼,難道妹夫他——你可不要不好意思,這種事,早治了就好了,你姐夫的鍼灸祕術,可不是玩的。”

    文娘擡頭看了看姐姐,又思忖了片刻,才噗嗤一笑,“你想到哪裏去了!”

    卻不提生孩子的事,而是和蕙娘閒聊,“宜春最近可不太平,現在朝廷就說兩件事,第一件是爭論要不要繼續派船出海,第二件就是朝廷要入股大商家,說,說是要監管什麼的,我也鬧不明白。聽辰哥講,因爲宜春剛和朝廷做了一筆生意,現在大家衆說紛紜,都說宜春就是第一戶要被入股的大商家,已經是被朝廷給馴服了。渠氏當着我的面,沒說什麼,可聽她的口風,渠家對這件事很是不滿意呢。這些事,你心裏有數呢嗎?”

    從前的文娘,哪裏會管這些事,到底是出嫁了,就算家庭和睦,也漸漸地就懂事起來。蕙娘笑道,“說我強過你,你總是不信,現在明白了麼。爲什麼我是你姐姐,不是你妹妹,這都是有來由的。”

    文娘細細審視了一番蕙孃的神態,也不禁點頭嘆道,“我聽着都覺得暈呢,你卻是胸有成竹……看來,就連國公府的事都難不倒你。也難爲你,大着肚子,還要操這麼多心。”

    她又好奇地問了蕙娘一些生產上的事,蕙娘自己怕痛怕死,只盼着快快地生了兩三個兒子,便不再生產了。但她卻更怕文娘不生,因此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了些瑣事而已,真正有多痛,都推說不記得了。

    文娘難得來城外消閒,對衝粹園也是有幾分歎爲觀止的,又有點羨慕蕙娘,“就你福氣好!衝粹園裏,也埋了這樣的管子,用水多麼方便?我和渠氏說了自雨堂的事,她山西人的性子,也想要在我們自己家裏鋪陳一個。可尋訪了半日,都找不到當時的匠人了,我們自己要尋人來做,都道這不是一般人能做的活計,不然萬一漏水,修都麻煩。渠氏還說,讓我問問你,宜春得的那些西洋工匠,有沒有會這一樁手藝的,不是當時我們家做這個工程,也說是西洋傳來的?”

    “再別說這個了!”蕙娘笑道,“別看西洋來的香水好,寶石也漂亮,那邊人過的也不知是多骯髒的日子。鄉間還好些,城裏簡直和個大糞池子似的,我們這裏還有人來收納夜香,他們是直接就從窗口裏傾到街上去,所以一般仕女出門,要穿高跟鞋,打傘,就是這個道理了。那些西洋來的匠人見到京城,簡直覺得和他們說的天堂一樣。孫侯船隊上的幾個通譯,回來了都說,再不去那鬼地方了。”

    文娘聽得幾乎作嘔,又有點獵奇的興奮,“那要這麼說,這香水也是爲了遮掩味道不成?”

    “怎麼不是,據說他們法國的宮廷,一年也不洗一次澡,頭髮裏爬着蛆呢。”蕙娘說得自己也有點噁心了,捂着嘴道,“從前只知道和西洋人做生意,倒是不知道他們這麼野蠻,蠻子蠻子,說得真是不錯。”

    兩姐妹打開話匣子,文娘便纏着蕙娘問她聽到的西洋軼聞,還有那些西洋工匠的用處,蕙娘畢竟做這麼大的生意,方方面面的消息,收到的比文娘多些,隨口一說就是一個故事,倒是那些西洋匠人的事,她沒和妹妹說——文娘年輕嘴快,要是一時失口被渠氏聽去了,那就是是非。

    姐妹倆說了軼聞,又說些喫穿上的事,並閨中姐妹們的近況。文娘不比姐姐,從小養得十分嬌,她是沾着蕙孃的光享用了一番富貴,卻到底不如蕙娘那樣,□都是上好頂尖,後來定下親事以後,蕙娘實在怕她被養嬌了,在婆家要生事,便和四太太說起,斷了她那些過分奢侈的享用。她又沒有一個誠心要爲難的妯娌,因此在王家也不覺得日子有多難過,喫穿用度上雖然有些不滿,但少少花用自己陪嫁,也就補回來了。在這方面,倒是沒和王辰起什麼衝突,蕙娘又給她預備了好些名貴的首飾,只平時不好隨意發送,便乘着這一次擺出來給她挑選。文娘還道,“孔雀成了親,就換做她妹妹海藍來看庫房,等海藍成了親,我看你怎麼辦。”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