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對他有懷疑,走巧路,路口又都被封死了,那就只能來硬的了。”權仲白這麼一個悲天憫人的醫生,下起決斷來倒比蕙娘還兇狠。“不要傷了他的身子骨,把他拿來拷問一番,是他,那什麼都不必說了,不是他,那大大地補償他一筆銀子。從頭到尾,我們的人不要露面,他哪裏知道會是誰做的?”

    這麼安排,實在非常冒險,萬一一個環節出了差錯,就給權季青排擠兄嫂的藉口,良國公對二房的評價也會跟着降低。但這些風險,蕙娘也不是不能承受,她顧慮的還有別的,“不能嚴刑拷打,那問不出來怎麼辦?他若明知道沒有憑據,咬死了不說,我們手上能威脅他的籌碼可也不多——難道,你有什麼祕術,能夠不傷筋動骨,卻也令他感到非常疼痛?”

    從來醫毒不分家,權仲白掌握了多少救人的祕術,泛泛來說,應該就掌握了多少害人的法門,尤其他又很擅長辨穴鍼灸,很有可能就有些手段,是能令喬十七屈服的。焦梅精神一振,道,“這就好安排了,我們家新來那些兄弟,都沒怎麼在人前露臉,他們江湖走老,多的是手段暗地裏把人綁來,包保不會追溯到少夫人那裏。”

    “我哪有這個時間去刑訊他。”權仲白卻憐憫地看着蕙娘,“就算有,我一開口,他能認不出我來嗎?”

    蕙娘這才發覺自己的疏漏,不禁自嘲地一笑,“腦子又開始糊塗了!以後幾個月,只有一天比一天不頂用,得靠你們爲我安排了。”

    她這麼一示弱,權仲白也不捏她了,他爽快地道,“這個神仙難救,流毒很廣,受害的可不止李紉秋一個人。恐怕多的是人樂意和他們做個對,我在廣州的時候,有幸見識過許家的逼供術,那是決不傷害他們的身體,連毒、藥都絲毫不用。可受審的卻巴不得竹筒倒豆子,把什麼都說出來,定力略差一點的,七天,好些的,二十天也必定崩潰,到時候連說謊的力氣都不會有,真是問什麼就答什麼……我這就給許升鸞寫一封信,讓他派個審訊的行家過來。”

    這話隱隱約約,似乎有所暗示,但蕙娘卻無意去猜度:究竟是哪個許家人吃了神仙難救的虧。至於焦梅,那就更不敢隨意介入這樣的權貴家密事之中了。雖嫌動靜太大,可因爲沒有更好的辦法,權仲白所說這個以力破巧的提議,便也就定了下來。

    蕙娘現在,宜春票號的事,有喬家人打理;追查兇手、扳倒權季青的事,又有權仲白照管,焦梅主辦;良國公府裏的家事她無須照管,孃家、王家又都無事,她其餘的陪嫁產業,有雄黃看賬,幾個心腹管事不時過去巡視,自也不能出什麼紕漏。東城那片小小的產業,不過一時興起,現在已經自成氣候,也不必她去費神。她倒輕鬆起來,只一心在衝粹園裏閒住養胎,偶然和喬大爺見見面,溝通生意進展。

    待到進了二月,朝廷上兩件大事,還在爭吵不休。宜春號倒是把所有貨物,十停裏賣了九停,那些商人動作多快?貨一到手,不管如何分銷,總之如今國內已經四處都有賣西洋貨,價錢也喊得上來,民間富戶,有哪些不愛西洋玩意?就是圖個新鮮也都來買,還有一等大戶人家,正缺西洋座鐘,這些貨喊了多高的價也都賣得掉。餘下的一停,便被那些沒搶着頭啖湯的商戶一搶而空,宜春號結賬下來,這四百萬兩的生意,倒是足足賺了有一百多萬兩,利潤已算很高。

    此間事了,喬大爺頓時要回山西去,爲皇家入股,做那些大戶的水磨工夫。畢竟皇上是最要面子的,雖說這事,肯定是違背了衆商戶的意願,可他也不想弄得怨聲載道,壞了自己的名聲。於是衝粹園便更清靜了下來,除了那些被拘禁在此處的同和堂管事,竟沒半個外人。就是這些管事,因蕙娘身子漸漸沉重,也被嚴格管束起來,絕走不進任何一處重地,更別提打擾蕙孃的清靜了。

    進門幾年來,風波處處,真能放空心思來休息,也就是懷孕這一段時間了。蕙娘這一回,心態要比上回好,因已知道生產過程,就不像上回那樣惴惴不安了,閒來無事,把歪哥放在身邊調養,玩笑般教他認幾個字。歪哥精怪百出,雖然還不到兩歲,但興致來時,一天能學七八個字,可心情一旦不好,那就是從前學過的字,也都一點不會,怎麼問,都還一個不認得。蕙娘也是孕婦腦子,雖然機變百出,但在自己兒子跟前,還屢屢氣得要去摔書。

    這孩子從胎兒時起,便很會吸收母體的元氣,蕙娘爲了生他,吃了天大的苦頭,當時還以爲自己一想到這事,便會對兒子有些怒火,可現在回頭一想,卻有點欣慰:雖說當時胖大難生,好在他元氣茁壯,命又好,有個疼他入骨的名醫老爹,權仲白待他,比待皇上好得多了。從三九到三伏,歪哥洗浴時用的都是藥湯,藥材隨節氣變化不同,得此保養,這兩年來除了發水痘以外,基本沒有生病。就是談吐言辭,也比一般的兒童都慧黠許多,這就是因爲天生元氣強健,靈智開得早,天分也強,雖然年紀還小,但似乎已經把同齡人給比出了孱弱愚鈍來了。他自己白白胖胖、乾乾淨淨、笑口常開、言辭便給,就是捉狹起來,都那樣惹人喜愛,文娘這個小阿姨上回過來,就抱着他親了又親,比對當年的小焦子喬,不知親熱了多少倍。就連回去之後,還時不時令人捎些東西過來,給歪哥使用。

    就是孫夫人,上回又來香山進香,過來和蕙娘喫茶說話時,都對歪哥讚不絕口,笑道,“要比我們世子當時,不知健壯了多少倍!”

    說起來,孫夫人也是命苦,雖然生育了兩次,但一子卻在襁褓間便夭折了,夫妻分別多年,以孫夫人如今的年紀,要再生育恐怕也難些,。孫侯這些年孤身在外,豈能少人服侍?他也還算聽話,不比那些浪蕩的官兵,從海外帶了金髮碧眼的白膚美人回來,寵幸的都是孫夫人打發了隨在身邊的姬妾,饒是如此,也還是添了二女一子,這次子命好,還在襁褓中就得了世襲的千戶功名,按孫夫人的爲人,待他又不會差,因此上回文娘說孫夫人,便道,“都說雖是國公夫人,可也沒什麼意思,去了個多病的太夫人,又來個多病的小姑子,身份還尊貴得很!小世子還有個千戶兄弟,再尊貴又如何,日子倒過得沒楊家那個嫉妒誥命快活。”

    京城婦人的口,真是比鋼刀還要尖利,桂含沁這幾年來大放異彩,在海上百戰百勝,先驅逐了大波海盜,立下功勳,前一陣子巡海時,又和佔據了呂宋的西班牙人有了小小摩擦,他脾氣大,竟擅自把小呂宋打下,所有西班牙人一律驅逐出去,現正在小呂宋上作威作福。朝廷的文官們,不知有多少人彈劾他擁兵自重,就是牛家的侯爺,也道他飛揚跋扈,是給朝廷惹禍。可這些彈劾的摺子到了皇帝跟前,就和泥牛入海似的,一點回音沒有。倒是那牛家的少夫人,給他起了個諢名,‘怕老婆大將軍’,這一諢號已是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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