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出事,自然非同小可,權仲白和清蕙交換了一個眼色,都看出對方心底的震撼。他也不是婆媽之人,當下便一提身子,和桂皮一道快步往側門過去,一路上桂皮連喘帶咳,一邊走一邊給他說了原委,“昨晚在湖邊飲宴,也許是受了風寒,今早起來就不大舒服,咳嗽了幾聲,纔要傳喚您呢,又被國事耽擱住了。剛纔幾位閣老才退下去,就發起高燒來,這會歐陽家幾位御醫也都過去了,可皇上只要您給把脈開方,剛纔來了一次,沒找到您,還當您在城內,剛打發人往城裏過去,您倒是就回來了!”

    高燒忽起來勢洶洶,很可能就是肺經出了問題,權仲白心底一沉,面上卻不露聲色,只道,“曉得了,我的藥箱帶了沒有?”

    桂皮如此靈醒,這些瑣事自然安排得妥當,還未出衝粹園,便已有人送來了權仲白的藥箱。他自己卻是一溜煙跑在前頭,給主子開路去了。

    權仲白身份特殊,得到皇上的愛寵,衝粹園和靜宜園之間有一條通道,可以隨時進出,方便他爲皇上看診。今番皇上有事,各處倒還都未知道,要不是桂皮當前打了招呼,事前又的確有人過來尋找權仲白,權仲白這般貿然要進,守將幾乎不敢放行,饒是如此,他進靜宜園也頗費了一番周折。好容易進了園子,一路還有好幾撥人馬上來盤問。

    權仲白也是經歷過風波的人,只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心裏不由更爲沉重:以他的聖眷,從前朝到今朝,平時進宮,就不掛腰牌,又何曾有人敢上來相問?上回進宮進得這麼艱難時,恰好就是先帝病危,那一次真是險到了巔峯,差一點點,就沒有把安皇帝給救回來。就是其後,安皇帝也一直都沒有真正第從那一場病中恢復……

    上回把脈,也就是四五天前的事,當時皇帝的脈象也還十分正常,除了他先天帶來的隱患以外,幾乎沒有什麼值得擔心的徵兆,起病這麼兇猛,要救回來往往比較難,若是再來個皇子逼宮,朝廷的風雲變幻,還真是很難說!好在這一次皇帝來靜宜園只是小住,沒有把太后、太妃也接來,不然,這一次要治病,花費的心思恐怕不會比上一次更少。

    權仲白的心好似被分成了兩個部分,第一部分是又緊張又有條理地思忖、分析着局勢,第二部分卻是已經開始盤算,以皇上的體質來說,該如何退燒,用什麼藥,再怎麼鍼灸。心底念頭飛轉,面上卻絲毫疑慮都不露出,任是幾撥兵馬停下來喝問,他也絲毫都不搭理,只留桂皮和他們夾纏,自己拎着藥箱,很快就靠近了皇帝居住的玉華岫皋塗精舍,只這一次,精舍門口把守着的卻不是尋常守將了,乃是鄭家大少鄭宇和,他今日身披甲冑、面色端凝,即使是見到權仲白,也不過是用眼神打了個招呼,將身子一讓,卻是什麼話都不肯說……

    權仲白二話不說,快步進了裏間,果然見到幾個御醫已經到了,都正跪在地上,預備輪番給皇帝把脈。他熟知太醫院規矩,皇上用藥,必須幾個太醫斟酌了出方子,從脈案到藥方都要有幾個人的手印,必須禁得住後來人的質問。因此開出來的,泰半都是無功無過的太平方,若是一般時候那還好,此等急病,誰還容得他們這樣慢吞吞的行事?封錦本來坐在皇帝牀邊,還有宮中一位白貴人,正給皇帝擦拭額前熱汗,見到權仲白進來,封錦便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起身道,“子殷快來扶脈!這裏交給你了,現在園子裏亂的很,連公公在外地沒能趕回,我得出去辦點事兒!”

    到了這時候,任何人都信任不了,唯獨可以放心交付大事的,也只有皇帝自己的嫡系了。權仲白也不交情,道了聲得罪,從幾個御醫手中,把皇上的脈給接了過來,才止一按,面色就是一沉,脫口而出道,“這是肺炎無疑了,邪毒壅塞,難怪這麼快!”

    他瞅了白貴人一眼,直接就問,“昨晚皇上臨幸你了?”

    白貴人身世雖然不大顯赫,但也是名門嫡女,聽到這麼一問,自然緋紅了臉,國色天香般的臉龐,再添了幾分楚楚可憐的風情。她望了封錦一眼,見他已經出了屋子,才輕輕地點了點頭,道,“是,可昨晚皇上還好好的呢……”

    “你出去吧!”權仲白不容分說地道,“就在外屋候着,一會要你來服侍了,自然喊你進來。”

    也不顧白貴人聽了會怎麼想,便把她連逼帶推地送出了屋子,自己門一關,回身開門見山,“皇上的身子骨底子,我們自己人心裏有數,胎裏的不足,先天肺經就不好,和先皇是一色毛病。尤其是皇上平日操勞、心血耗得快,也不適合多近女色,恐怕這次病起,就是昨晚受了風涼,卻偏偏還同女子尋歡作樂,因此起了病,便一發不可收拾了。爲今之計,還是先退了燒,再補益元氣,以桔梗爲主,一朵雲、十大功勞、野薑並白果輔助,先開方,再鍼灸吧?”

    同一般人想的不同,太醫院內的明爭暗鬥,倒並不是圍繞着誰給皇上看病這回事,一般的太醫,想的只是坐穩太醫院醫正的位置,給達官貴人們扶脈開方,大收診金。至於診治皇帝這種隨時都可能掉腦袋的事,沒有人會爭着去做的。權仲白肯出頭,幾名太醫如何不肯?當下都道,“說得是,果然子殷是年輕人,一眨眼就有一個方案拿出來了。”

    權仲白深知箇中講究,此時卻也懶得和他們計較,不過是走個流程而已,當下便自己做主開了個方子出來,這羣太醫看了自然也只有說好的。此後抓藥、熬藥、試藥、喂藥,便不必權仲白親自安排了,按宮中規矩,兩位太醫留下,預備日夜用藥,他這個不入太醫院的真正御用醫生,反而不算在內。還有幾個親近的內監在一邊服侍,至於白貴人,被權仲白趕出去以後,倒也知趣,並未想要進來,爭奪那虛無縹緲的“服侍湯藥”功勞,倒是乾淨利索地回自己的住處去了。

    到了這種時候,服侍皇上的工作有內監們在做,幾個大夫,反倒只是呆坐,因熬藥畢竟也是費時,他們只能在一邊幹看着,權仲白試探了一下皇上的額溫,眉頭暗皺,便道,“這時候沒有什麼發汗一說了,被子全都掀開,把皇上脫光了,拿涼毛巾來擦身。再去預備一點冰塊來!”

    衆人頓時又是好一通忙活,幾個內監把皇上圍成了一週,權仲白抱着手在一邊看着,只是皺眉沉思,過了一會,歐陽太醫給他遞了一盞茶,道,“你也忙活了有一個時辰了,且喝一口茶潤潤嗓子吧。”

    權仲白這才發覺,一旦忙起來,時間是過得真快。他捏着茶杯下沿,望着皇上隱隱約約露出的一點身影,不覺低低地嘆了口氣,歐陽太醫也自意會,他壓低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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