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仲白被人叫走,蕙娘心裏怎會安穩?她聽了桂皮說話,也知道是皇上出事,自然不敢隨意打探,因此雖然權仲白和桂皮,一去就杳無音訊,連衝粹園和靜宜園相連的門扉,不多時都被人從那一側掛了粗大的鐵鏈鎖死,派了人站崗,蕙娘也並不太詫異,只是心中越發沉重:若是皇上現在出事,朝中再起風雲,宜春的地位,就要比現在尷尬得多了,正是才說要合作,章程都沒定死的時候。要是牛家所出的那位皇子上位,他們家和桂家的仇恨,天下皆知,桂家這個靠山,自然立刻就不好用了。到時候,只怕牛家一騰出手來,宜春就相當危險了。這還不說,如今東宮空虛,太子在天下人眼中,算是無辜被廢,還有許多‘仁人志士’給予深切同情,牛家皇次子聲勢也高,楊家皇三子有首輔的天然支持……要是皇上突然去世,奪嫡之勢漸成,天下還不知道要亂到什麼時候去,到時候,海對面的那支力量,如果已經站穩了腳跟,再來攪風攪雨一番,又有那不知所謂、神祕陰毒的組織敲邊鼓,只怕大秦一百多年的天下就此破滅,都不是什麼稀奇事!

    任何一個當朝的權貴,只要不是腦子出水,當然都不會希望改朝換代,蕙娘在這一點上,並無特出於人的見解,因此也很難無動於衷,一時連自家的命案都無心去想了,一顆心轉而擔憂起未來的危機,出了一回神,才讓焦梅親自給良國公送信。自己這裏,又派人鼓舞、約束護院,令他們看守門戶時更加意小心,現在靜宜園有事,那些羽林軍可能隨時就被抽調離開,顧不得護衛衝粹園,而兩園比鄰而居,天知道在這等時候,會不會有人在衝粹園上打主意,異想天開,想要通過沖粹園,混到靜宜園裏去。在這種匯聚了天下所有目光,爲衆人心頭第一大事的問題上,任何離奇的事,都不是沒可能發生。

    待得回到甲一號,蕙娘尋思了半日,又把自己的那一支私兵中威望最高,隱爲頭領的一人,名喚熊友的請來說話。

    桂老帥雖然難免心機算計,但和京城人比起來,西北人辦事就要實誠得多,這一支私兵不論是人數還是質量,都令人無法挑剔。尤其是這位熊友,師從二十年前北地第一武林高手,他的兩個師兄,如今都是武林赫赫有名的人物。雖他本人聲名不顯,但王家兩位姑奶奶,對他的武功評價都相當不低,爲人又深知禮數,辦起事來能狠能寬,是個江湖走得、場面也上得的人物,跟隨桂元帥辦事,已有十多年的時間。故主對他是滿意非凡,特意在信中叮囑蕙娘,若是不滿意熊友,可把他送回西北,不要任意打發。就是到了京城以後,也是循規蹈矩,並未輕易和舊主人聯繫,因此蕙娘雖無明言,但平時一言一行裏,漸漸也把他當作這支私兵的首領來看待了。這一次綁架喬十七,就是他做主所辦,乾淨利索,線索遮掩得很好,直到現在,衆人都以爲喬十七是酒後回家,跌入通惠河裏去了。

    “參見少夫人。”熊友雖然已經四十多歲,但爲人卻也機靈,一進門便道,“今日園外有些動靜,兄弟們都察覺到了,不知是否到了用我們的時候,如少夫人有用,請儘管開口,我們兄弟是萬死不辭,決不會推託一句。”

    到底是武林人士,再有心計,說起話來還是直通通的,少了些禮數和周折。蕙娘不免一笑,“不打緊,是靜宜園出了點事情,和我們沒什麼關係。”

    她頓了頓,又道,“前一陣子我身子沉重,也不知少爺是怎麼支使你們的,弟兄們有沒有折損,他那個脾氣,餐風飲露、不通人情世故的,照顧你們就難免疏漏了點,若對少爺有什麼不滿,你這裏和我說,我爲你們做主補上便是了。”

    熊友忙道,“前陣子是有些宵小前來滋擾,身手亦頗不弱,但我們有少爺特意要來的火器護身,並未喫虧,反而還佔了些便宜,可惜沒能留下活口,不然,早就順藤摸瓜,尋出他們的老巢了。”

    他言下猶有些恨恨,可見的確是對未能同這夥人一較高下頗爲介懷,倒對權仲白沒什麼意見。蕙娘點頭道,“辛苦兄弟們了,如今倒還有一件事……”

    便隨口把喬十七的事說了說,“那夥人就是爲了他來的,如今靜宜園裏有了大事,我怕家裏需要人手,一時也顧不到那頭的院子。要是衝粹園這裏的院子佈置好了,便把他鎖來這裏關着吧。”

    熊友對於衝粹園竟沒有一處密道、密室,當時是感到極爲不可思議的,這一點倒是提醒蕙娘:就是從前的閣老府,藉着修下水道,都有一條密道直接通往河邊,國公府想來也有類似的建築。倒是衝粹園,當時就有一大半是皇家園林改建成了,剩餘那些建築,權仲白也不會拿來派這樣用場,因此的確是清清白白,都是亭臺樓閣,要鎖人,只能鎖在柴房裏。

    因當時衝粹園裏有個孕婦,不好動土,只能等她生育以後再來改造,熊友也算本事,不過一個月多一點兒工夫,便將幾間所謂柴房,改建得雄渾厚實、難以突破,此時聽問,也道,“那幾個兄弟孤零零地在別處,某也確實有些不放心,此際多事之秋,萬事以穩妥爲上,少夫人也這樣想,那是正好。我這就令人出去,把他提來,大家固守一處,有變化也可從容應對。”

    若說蕙娘一個人,能力自然有限,可她勝在有這麼一羣人幫襯,任何事情,都有極妥當的人去辦,自不必事事都要親力親爲。如今多添了熊友一行人,她在很多事上又從容了不少,這起江湖漢子,個個經驗豐富,心腸也狠,就是對上軍隊,都有一戰之力。若是在從前,安排焦梅等人去辦,卻是免不得又要提心吊膽了。

    因焦家宅院,距離衝粹園實在也不算太遠,熊友一行人回來得倒早,言道一切順利,還順便分了一匹馬,把許家借來的那一位高手,打發回平國公府裏去了。蕙娘也不再和喬十七多做接觸,只把他在柴房內鎖好,也不多加拘束,還吩咐底下人,在喫食上別虧待了他。

    其實這一番,雖然對自己來說,是真的審出了真相,但要在國公府裏把權季青扳倒,證據實在也還不足了一點,沒有物證就是最大的難題,但權季青平時行動根本捉摸不到破綻,熊友手底下的幾個兄弟,跟了他這麼長一段時間,也沒能掌握到一線蹤跡。蕙娘又勢必不能親自去跟監權季青,有些事就是再着急,也沒有辦法。因此把喬十七交出去之後,權季青的命運如何,還得看國公爺的意思,國公爺願意信,權季青便能倒臺,要不願意信,只怕還多的是話說。

    蕙娘冷靜下來以後,最擔憂還是這個問題,她托腮在窗邊坐着,兩個兒子都擺在身邊,兩個小王先生在屋角做着針線,歪哥手拿撥浪鼓,還是不死心,想要將自己曾很喜歡的玩具同弟弟分享,可乖哥只顧着睡覺,哪裏搭理哥哥?如此溫馨場面,可她卻根本無心欣賞,腦子裏想的,都是如何徹底除去權季青,又做得利利索索,不至於被權夫人以及良國公抓住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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