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短短一個時辰都不到的時間裏,兔起鶻落,又是盤問,又是攤牌,又是挾持人質。可謂是好戲連臺、高./潮不斷,衆人一時,都有千頭萬緒,不知從何說起的感覺。卻還是雲管事一直守在外頭,雖也驚訝,但卻還能維持鎮靜,先請太夫人到別院休息,又令人熬了壓驚的湯藥,給衆人送來。還有喬十七也要被押下去關着。倒是權季青該如何處理,他有點犯難了。

    因怕權季青醒來以後胡言亂語,又再刺激到太夫人、權夫人的情緒,或者是將權家的陰私事兒,隨口亂說。良國公令權仲白給他配了一副安眠的藥——說是安眠,其實也就是迷藥的好聽說法,他這會還在榻上沉睡呢,要不是身上被翻得亂七八糟,連裏衣可能都被解下來,驗過了沒再藏什麼害人的東西,這一幕看起來,倒還有幾分溫馨:一家子聚在一起喫補藥,小兒子貪睡,還賴在榻上不肯起來。權夫人坐在兒子身邊,凝望着他的睡臉,過一會,便輕輕地嘆一口氣。

    有她這一番表現,雲管事勢必不能自作主張,他請示般地看了良國公一眼,良國公便道,“先鎖到柴房去吧。”

    他顯然也是驚魂未定,掃了權季青一眼,猶有餘怒,“這個小畜生,再不能放縱了,連他娘都不顧了,世上哪有這樣的禽獸!”

    若說二房的指控,還有不盡不實、難以求證的地方,權季青剛纔的舉動,也足夠磨滅太夫人對他的不捨了,老人家面色陰沉,也道,“爭位失敗,就要抱着大家一起死?我們權家沒有這樣的規矩!”

    有些話,良國公不好說,她倒是百無禁忌,當下便衝着權夫人道,“你也不要爲他覺得冤枉,就是真冤枉了他,連一點容納怨憤的城府都沒有,連一點東山再起的信心都沒有,他也不配當我們權家的子孫,更別說還要妄想國公位了!”

    這話倒是在情在理,權夫人就是再想指責二房逼死權季青,亦無法和老太太辯駁,她不情不願地讓開了一點,由得雲管事和另一個心腹小廝,將權季青抱了起來,一頭一尾地,擡出了門口。

    老太太這句話,亦是一錘定音,鮮明地表達了她的態度,良國公也是忙了有一會了,這纔剛安定下來,用了一口茶,又沉吟了片刻,便吩咐權仲白,“你們先回去歇着吧,這件事怎麼處置,我得和你娘、你祖母商量商量。”

    這亦是題中應有之義,反正現在,二房是把自己的籌碼都投進了局中,業已‘買定離手’,贏面亦是高達九成九,所差者也無非是贏多贏少。權仲白看了蕙娘一眼,蕙娘衝他點了點頭,兩夫妻便並肩起身,先回立雪院去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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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纔好戲連臺,誰都提了一口氣,也不覺得疲憊,現在安靜下來,蕙娘就感到興奮後那一陣陣的精疲力竭。才進裏屋,她便垮下肩膀,軟倒在窗邊的羅漢牀上,半晌才慢慢吐出一口氣,低聲道,“權季青真是喪心病狂!死到臨頭,都還想拉人下水!”

    權仲白並不接話,只在蕙娘身邊坐下,慢慢地摩挲着她僵硬的肩背,助她放鬆下來。兩人一時誰都沒有說話。

    雖說自己四五年來,懸在心頭的第一要事,終於有了個結果,但蕙娘此時回想,卻沒有一點放鬆。這件事一環扣着一環,邏輯推理似乎很順,但權季青背後那組織,是否就絲毫都沒有參與呢?要是他們完全並不知情,權季青又是從哪裏來的地黃?若是他們知情,又是爲了什麼幫助權季青,用這麼不把穩的辦法,衝她下手?權季青是如何同他們溝通,安排人馬來滋擾衝粹園,這批掌握了火器,按說武裝力量並不弱小的力量,爲什麼連熊友他們的防線都衝不破?

    從三年前她進門起,權季青做的每一件事,都大膽得令人瞠目結舌,卻又小心得留不下一點痕跡。能指證他的人,全是蕙娘自己的心腹,甚至連權仲白,都未能親自見識到他的劣跡。蕙娘越想越覺得身上發冷,對權季青和權仲白說的那最後一番話,有了很不好的猜測,這猜測,令她連喜悅的心情都欠奉。只覺得脊背發寒,忽然間,對權季青的做法,又有了一種新的解讀。

    他就是再會謀算,也比不過權仲白在醫術上的造詣,給他帶來那得天獨厚的優勢,良國公看重這點,顯然是比任何因素都多。所謂特別偏疼二房,究竟是疼權仲白,還是他的醫術,那就真是不得而知了。而權季青和權伯紅不同,又肯定是節制不了他哥哥的,因此國公府的迷局,最終的謎底,也只有權仲白一個。權伯紅可能還不清楚,但權季青應很明白,他始終也就是個敲邊鼓的,上不得大臺盤。

    既然如此,他又爲什麼要爭,他又在爭什麼、算什麼?在她進門誕下歪哥以後,他已經輸得不能再輸,就是把她給害死、勾引得翻了盤,只要權仲白醫術還在,他就永遠都沒有贏的希望。造成這樣的局面,他會恨誰?權仲白?

    不,權季青並不恨權仲白,他也知道他哥哥對爵位從無野心,他如果恨的是權仲白,便不會是這樣的行事。他要恨,應當也是恨良國公,恨自己……本來大好的局面,是在良國公做主,說了自己進門以後,纔有了本質上的變化。也許他本想通過誘惑她的方式,來達到一些不能見人的目的,或者是想要讓她生下他的子嗣,這樣不論是權伯紅還是權仲白上位,最終繼位的都是他權季青的兒子。又也許,他想要通過佔有她的目的,來發泄心中的怨恨,他是真的想過要綁架她,只是她防範得比較周密,在那一次疏漏之後,再也沒讓他找到機會。

    那麼他該如何報復呢?權季青如果沉下心來思量,會發覺什麼可乘之機呢?

    他一直都知道,她和權仲白之間存在的最深矛盾,便是兩人志趣的差別。他也知道,那天晚上聽見他和他人密斟的,是立雪院的丫鬟,而立雪院上上下下,都是她自己的心腹,沒有權仲白什麼事兒。

    也許就是在發覺此點以後,他開始不動聲色地佈下了一個報復的局,在這個局裏,他的所有劣跡,都是出自蕙孃的指控,供述出他來的喬十七,和蕙娘先在衝粹園裏相處了好幾個月,來騷擾衝粹園的私兵,軟弱得連熊友的防線都突破不了,又狡猾得沒留下一具屍體……任何事都是蕙娘在說,任何當事人,若不是蕙孃的人,也和她有過密切的接觸……

    他一直都很瞭解他哥哥,也很瞭解她,甚至還把他的計劃,明明白白地告訴過自己,“我哥哥給你的所有東西,他都能收得回去。”

    若沒有一個契機,權仲白爲什麼要把他的信任、尊重給收回?這便是

    他的提示,可笑她還渾然不知,一心只想要查清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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