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沒有權仲白,國公府的這個春節,過得特別冷清。

    雖然老家已有一些兄弟過來,但今年天氣不好,從北到南都冷得厲害,風也大。這麼冷的天氣,東北很多地方根本車馬都不能上路,他們自然也就被耽擱在了路上。今年過年祭祖,國公府宗房居然沒有一個男丁在家,還是已經分家出去的四房、五房出了男丁,爲良國公捧酒祭祀,把場面給撐住了。

    就是在大節下,沒有權伯紅、權叔墨、權季青三兄弟,對那些閤家上門拜年的親戚,或是需要鄭重接待的重頭客人,良國公府都很乏人招待,不得已還要把四房、五房的子侄借來應酬,也算是給了他們一點發揮的空間——權四爺和權五爺從小在三位哥哥的光芒下長大,受慣了兄長的照料,權四爺是個風雅人,只顧着風花雪月,和權家的那班家戲廝混,雖然有些文名,據說也是京戲有名的大家。但這樣的名聲顯然對國公府毫無幫助,他也不管這些,連自家兒子的前程都不在乎,要不是長子權瑞風還算能幹,四夫人也是勤勤懇懇的,管束他又嚴實,家業怕不早敗了。權五爺麼,有這麼個哥哥在前頭擋着,就是自己想法多,都不好意思說出口,也因此雖然兩房都有成年的子嗣,但迄今卻都還未有什麼出身。

    像他們這樣的身份,要謀出身,就得求老太太、求良國公,讓他們去操辦。可這兩個當家人,那是有名的嚴格,權瑞風要打理家業,只想捐個監生也就罷了,他弟弟權瑞雪幾年前讀書練武都沒有成績,卻想進衙門裏做事,便被太夫人直接打了回來,都不消良國公做那個惡人。老人家也是直言不諱,“他是沒有才幹也就罷了,在衙門裏給謀個差事,老老實實地幹上一輩子,也算是有個營生。可他心大呢,手段也有,卻還學不到家,這樣的人你把他放出去了,那就容易給家裏招惹禍事。再歷練幾年,多給家裏幫幫手,我再看他吧。”

    因有了這一番話,權瑞雪這幾年來也是沉下心幫助家裏打點營生,自詡是沉穩了不少。現在宗房缺人幫忙,他哥哥也不和他爭搶,便把他打發過來。他亦是打疊精神,跟在良國公身邊迎來送往,又不時到太夫人身邊請安,太夫人亦頗滿意他的改進。這天便同蕙娘道,“這一陣子應酬不會少,你婆婆帶着你東奔西走的,也不能沒個人跟送,便讓他跟着你們走走吧,若是你瞧着還成,回來同我說了,家裏自然給他安排前程。”

    這是國公府宗房對近親們應有的照應,要不是公府大部分親戚都在東北,這樣的事只會更多。太夫人把蕙娘扯進來,自然是要給她做人情,讓她在同輩中樹立權威。至於權瑞雪的前程,只怕她和良國公心裏都是早有打算。這樣順水的人情,蕙娘如何不做?她笑着應承了下來,便道,“正好,初三我回孃家,便讓堂弟隨我回去,也和我妹夫認識認識。現在家裏少人,有時要和親戚們走動,也少不得煩請堂弟出面了。”

    王時是尚書長子,如今自己也有功名在身,算是前途無限的翰林身份,過了幾年放了外任,只要他有能力,日後也有望成就二品、三品。這樣的朋友,沒有人不願意交的,太夫人欣然道,“你倒是愛提拔弟妹們,只怕他不懂事,辜負了你的一片苦心。”

    這事終究不大,隨意幾句話便算是說定了,因太夫人所說,國公夫人身體不好的事,也不是空口無憑,權夫人臘月末忙家事,犯了腰疼的老毛病,看來新年大朝是不能去了。太夫人有年紀的人,更不願勞動,好在蕙娘也有誥命在身,便算作權家的代表,入宮朝賀新年之餘,還要參與一些冊立皇貴妃的典禮——雖說皇上意思,是爲了省事,但只看他把冊封皇貴妃的事,和新年大朝放在一起辦,便可知道他提拔牛淑妃的心意,有多堅定了。

    權家人更關注的還是這個機會,“宮禁森嚴,我們雖不是沒有關係,但婷娘處境微妙,如今一舉一動都有人拿西洋來的眼鏡盯着,爲謹慎計,我們也有一個多月,沒得到她的消息了。這一次要是有機會,你可和她設法見見面。宮中的局勢,沒有人比她這個局中人更清楚了。”

    從綠松的經歷來看,權家很可能用類似的手法,將一些中人送進宮中,他們是掌握了一些內線的。但宮中鬥爭激烈,除非連太監那樣地位超然之輩,頭天還耀武揚威,第二日便被打發去守皇陵的事實在並不少見。從太夫人、雲管事等人的口風看來,鸞臺會在宮中有影響力,但也有限,現在牛貴妃淫威日盛,他們就更不敢輕舉妄動了。這差事就又要落到蕙娘頭上,太夫人心疼孫媳婦,還額外叮囑她,“貴妃現在怕是鑽了牛角尖兒,聽信她孃家弟媳的讒言,看你很不順眼。她現在新上位的人,最爲得意,若拿你開刀,你少不得要忍着些。”

    蕙娘自然也早做好了準備。不過,她倒是多慮了,新年大朝、冊封大典,這都是大喜事,與會者幾十上百人,牛皇貴妃就是爲了自己的聲譽着想,也不會輕舉妄動——蕙娘彷彿還在她身邊看到了幾個太后宮中的老人。就是吳興嘉,亦不過是似笑非笑,用眉眼中的傲氣來折辱蕙娘。她自以爲自己比蕙娘優越,已非一日,蕙娘應付她是駕輕就熟得很。只把她當一扇窗戶看待,眼神望着她,彷彿都是直直地看到她身後的風景中去。

    如此視若無睹,倒是把吳興嘉火頭激起,但蕙娘身側,就站着阜陽侯夫人、定國侯夫人等諸位伯爵、侯爵夫人,自身又代表良國公府,她要踩蕙娘,已不再是小兒女鬥氣,而是給牛家平添上一個對頭。吳興嘉雖有些淺薄,但也還不至於如此輕浮,她到底還是嚥下了這口氣,未有出面。

    衆位侯夫人,有哪個是簡單人物?這兩位年輕一輩的佼佼者之間,存在的明爭暗鬥,誰未能發覺?阜陽侯夫人便笑道,“今日可惜你母親沒來,她這些年倒是越來越少在外走動了。朝廷添了新侯爵,那是喜事,怎麼也該進來走走,和我們重新認識認識的。”

    “母親這些年是越發憊懶了。”蕙娘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頭——四太太昔年經歷太過坎坷,終究是損傷了她的元氣,年輕時還不覺得,現在漸漸上了年紀,後果就顯示出來了,她自己又不熱衷於保養,就是有權仲白給她開方子,都阻擋不住她健康的惡化。自從焦子喬到老太爺跟前去養活以後,她到了冬季,泰半時日都要臥牀,也就是兩三年工夫,老得和換了個人似的……

    這些事她卻並不在這樣的場合提起,只是隨口敷衍了幾句,便又笑道,“唉,前頭怕是要站班了,咱們還是快分班站好,免得一會又要難爲那些小中人們了。”

    雖然牛德寶將軍封爵的呼聲一直很高,但未曾獲封之前,吳興嘉就只能按武將誥命來排班站位,始終都要落後勳爵家眷一等。蕙娘這話,自然是說給她聽的,擺明了指她隨鎮遠侯牛夫人站着,是不講究規矩,爲難司禮監派來維繫秩序的小中人們。周圍人都禁不住偷偷地笑——這些勳戚們,最重身份,牛家現在氣焰旺盛,無人敢說些什麼,但她們心裏,對吳興嘉的做法也未必就沒有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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